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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行云轻轻唤道,企图让他安宁下来。
“叫我的名字——靖。”
“靖。你落下那么多人在正厅,只怕不合适。”行云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平和。
“他们不会多想。”谁不知岳修是行云兄妹情深的哥哥,而行云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此时拉她出来,至多被说成英雄难过美人关。
行云指了指拓跋靖身后的方向,道:“可有人会多想。”
拓跋靖回头去看,便看见了云烟与青霜一前一后站在那里,云烟的眼里分明是含泪了。
行云福了福身,道:“殿下,行云告退。”说罢,也不顾拓跋靖的进退两难,径直转身要走。
“行云,你给……本王站住。青霜,你扶王妃回去。”
行云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道:“殿下,你想问什么?”
“青霜,本王的话你是没有听到?”拓跋靖见云烟不动,再次出声道。
“殿下,你至我脱木儿烟于何处?”云烟看向拓跋靖,双手死死抓住本在手里把玩的箭。箭禁不住她的怨怒,啪地一声,断了。得不到拓跋靖的回复,她看向行云,咬牙切齿道:“行云,你必定不得好死。”把手里的断成两截的箭扔在地上,扭头道:“青霜,扶我回去。”
“殿下,不必看了,她们走远了。”行云冷笑道。
被逼入墙角,行云抬头看了看与拓跋靖脸色一样阴沉的天空,复又闭上了眼。
“何夕在哪里?”拓跋靖沉声道。行云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行云厌恶他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心剜出来,看看到底是黑是白。
“她死了。”
“死的是何微,周公慎的娇妻。当初,是你放出的何夕,她在哪里,你该知道。”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掩护她走却自己留下了吗?因为子瞻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这比我更重要。我的性命,我的贞操,我的尊严,我的名声,我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够报答子瞻。”
行云撩起黑纱,她的眸色如水,清凉平和,直直地看进了拓跋靖的心里去了。
拓跋靖把行云揽入怀中。他不是不知,只是气恼。何夕走时,是行云安排的。可何夕自己有脚,行云却一直在被监视之中,她不可能再与何夕见面。大哥的攻城和周魏的投降又是那么突然,以那时行云的稚嫩,还不足以妥善地安排好一切。
“若他死了,你会怎样?”
“我会活下去,至少,章爷爷还在。”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从来都不在意。”
“你,不过我的男人。骠骑将军死后,云妃还活着,活了好几年。何微死了,周公慎一样好好的。男女****,不过如是。”
“什么叫做‘不过如是’。你对我是‘不过如是’,我对你却不是。”
“你若果然有一分真情实意。答应我一件事儿,我死后,你会好好照顾章爷爷。”
“你不会死。”
“天有不测风云。你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许你死,你若敢寻死,我不介意大开杀戒。”
“我不信你的承诺,我要你起誓,以你兄长的性命。”
行云看着拓跋靖起完誓,道:“殿下若不回,行云也该回了,总不能让一堂的人一直等着。”行云伸出了手,递给拓跋靖道:“子瞻他只是我哥哥。就如我年前告诉你的,若望他人不以蛮夷视你,切不可自视为蛮夷。你若不欲我对子瞻再生风月之心,不可再以此意揣度于我。”
“脱木儿烟的那句话,你不要放在心中,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生什么死。”
“脱木儿烟?她是太过愚笨真的不知道,还是太过聪慧连你都瞒过,她就果然不知她姓云?”
“连我大哥都不知,她自然不知。是你弟弟太过通透。”
“你对我一向如此,她今日怎么就偏偏失了态?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你就不用多问了。你先去休息。”
行云应了,没在去大堂。不久之后,她就听闻了拓跋靖特特地把小顾留了下,不知说了一些什么。
拓跋靖见拓跋令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便喊了他入房。
“谁叫你来的?”
“父亲……”
“令儿,说,谁叫你来的?”
“王妃娘娘不知怎地回去就哭了,母亲忙着安慰她,没人管我。”
“令儿,王妃才是你母亲。以后别胡说了。”
“父亲,令儿只有一个母亲。”拓跋令跪在地上,眸色一如拓跋靖,里面的决然和倔强也一如拓跋靖的小时候。
“不,令儿。你有一个母亲,还有一个父亲。但是,令儿,寡人给你的,你可以要,别的,你不可抢,更不可以去骗。”
“果真是孽子重孽子。”行云放下手里的药碗,冷笑道。拓跋靖,你又至我于何地?拓跋靖在白日看拓跋令的那一眼,行云看得清楚。那除了作为一位父亲的慈爱外,还有不忍和惺惺相惜的味道。
娟姐没能听明白,问道:“殿下说什么?可是药凉了?”
“没说什么。药不凉。只是告诉胡医正,以后不要再开药了,我喝了觉得头涨涨的,太阳穴有些疼。”
“殿下说笑了。这药喝了不好,让他改就是了。什么叫做不喝药了。药是治病的,哪能说不喝就不喝的。”娟姐和行云相处久了,知道她的性子本是和善的,说话也多少有些随便起来。
“娟姐。你不知。是药三分毒。”
“秦王殿下。”娟姐还要劝行云,一抬头见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拓跋靖,急忙行礼。
“你下去吧。寡人有话与你主子说。”
行云抬手接过拓跋靖的外衣,道:“天色不早了。有话就快些说吧。”
“为什么不肯喝药?”
“药苦。”
“那叫几盘蜜饯来。”
“那也改不了药苦。”
“行云,你觉得我会信吗?一个从小吃惯了药的人,告诉我说药苦就不肯吃药了。真的觉得不舒服?”
“哄娟姐玩呢。这你也信?”
“我信。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信。”
行云推开拓跋靖的环抱在她腰前的双手,轻轻地叹了半口气,笑道:“你这话我可就不敢信了。”
“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行云的手抖了一下, 看向拓跋靖,很快又低了头,道:“你大哥不愿意。”
“那你呢?你也不愿意吗?”
行云摇了摇头,道:“我不想。”
“为什么?因为令儿?他只是个孩子。”
行云不再说话,眼里弥漫起迷茫。
“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或者和你一样。”
“所以,你不肯喝药?”
“靖,我真的不想要孩子,别逼我。”
“我知道你始终都不能对我放心。不管怎么说,有了孩子,总会有个小人儿陪着你,你慢慢会开心起来的。”
行云扯出一丝笑来,轻声道:“就算你不再肯看我一眼,是么?”
“你为什么老要这么想?我是说,若是那一****不在了。就像你说的,天有不测风云。”
“靖。”行云手里梳理着他的披风,道:“你说笑了。”
“行云,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拓跋靖把行云一点点揽入怀中,只有这样紧密的贴合,才让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靖。我不是铁石心肠,你也不是。但你需要一个内助,我做到了,除此之外,有些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我不想要孩子。宫廷之争,我见过,我不想我的孩子这样活,或者这样死。”
“不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有我在。”
“靖,我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安歇吧。”
行云把拓跋靖送到了房门,回头关上了门,靠在门上,半晌才道:“靖,我答应你,我吃药。你回去吧。”
“行云,不是我逼你。”
“靖,你回去吧。不用多说了。我照办就是。”
当晚,娟姐儿带着人侍候行云更衣时,本是闭目养神的行云突然就晕倒在地。胡医正从宫里被急召到了猎场,细细地把过脉后,对上拓跋靖要吃人的眼神,胡医正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是气郁所致。气血不畅,心火上升,公主殿下身子本来又弱。恕微臣斗胆,公主殿下经不起殿下的折腾。”
“你听到什么了?”
“微臣听闻,先皇帝……驾崩了。”
“那你以为寡人能瞒得住着行云?”
“微臣愚见,殿下若想瞒,没有瞒不住的。”
“是,寡人不想瞒。她是宁朝的公主,我拓跋靖的女人,她回避不得。”
胡医正的小胡子颤了一颤,拱手道:“微臣……无话可说了。”
“你还未说,到底如何。她几时能醒来?”
“回殿下话,明日早上不醒,中午定能醒来。微臣开一个方子,醒来后,喝上两剂,就无妨了。”
气郁!?待人散尽后,拓跋靖掀开床帐,看见行云苍白到透明的脸,恨恨地摔了帐子出去。
“靖……”帐子打在了行云脸上,她眼皮动了动,从闭着的嘴里弱弱地发了一个迷糊的音来。
拓跋靖凝神看着行云,见她又迷糊地睡去。也没有再去别人房里睡的兴致,草草地在行云外面的小床上歇了下。娟姐儿进来时,见他已然和衣卧下了,丝毫不嫌弃自己用过的被褥,盖了个严实,也只好,任由他去,自己另寻了一套被子,搁在了隔壁屋子。究竟还是放心不下,生生一夜没睡,在外竖着耳朵站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