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邻居家的门开了，一个头发蓬松枯黄的女人提一个烧煤的风炉出来，弧形提手与炉耳摩擦的“吱吱”声使他瞬间龇牙咧嘴和蒙上了耳朵。他讨厌这种声音。七月的夏夜，小伙伴们为了模仿萤火虫发出的亮光找来破瓷碗碎片，瓷口相对用力划的声音也这样刺耳。女人脸无血色，又瘦又黄，就像清明节祭祀焚烧的黄纸钱，所以院里的人暗地里都叫她“黄纸钱女人”。女人从一口袋拿出一个松子壳，小心翼翼用火柴点燃放到炉底，松子壳滚动了一下火熄灭了，烟使她咳嗽两声，她重新点燃，这一次很顺利。堆积的松子壳在星星之火的带动下借着风力火焰以“呼呼”的燎原之势窜过炉口。松子壳燃烧发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响声与温暖的青烟袅袅是他再喜欢不过的了，尤其是冬天，他很喜欢这种烟的味道——让鼻子酸得温暖温馨。所以冬天的黄昏母亲让他生炉火，他是不会像哥哥弟弟一样偷懒拒绝的。他一念之间找到了与小美一起上天的最美妙的办法——顺烟而上！松子壳的清香随烟袅娜而出，只要闻到它，他就会有一种温暖的感动，为此，他想想久久的赖在炉旁。他站了起来，很快走到风炉前，用手连续不断的把青烟招向鼻子。母亲无意间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看见儿子在“吞烟吐雾”，立刻走了出来，“你在做什么！？”话音刚落，他的儿子就挨一个重重的嘴巴，他感到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母亲，好像母亲是一个外星人。“我怎么养了几个象猪一样的傻子！”“孩子还小别打他。”黄纸钱女人对母亲说，“还不回去”他哭着回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一点左右。” “来一次不容易，就多住几天。”母亲笑着含糊的说好，黄纸钱女人凑近母亲叽里咕噜了一阵，忽然笑着大声说：今晚没事就过来看电视。母亲正要走，她又说：“你儿子也带他来，我喜欢孩子，让他到处走走也好，生人见多了，胆子也就自然的大了。”
“只轻轻打一下就嚎半天，去！跟刚才生炉火的那个婶婶说说话，不要做傻事，不要走出院子，小心你的腿！”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怎么还坐着不动？不让去你到处乱跑，叫你去又象块石头一样不想动。”他扭捏磨蹭着出去了。煤已烧着了，青烟象蚕丝一样丝丝缕缕若有若无。他早就没有了与小美一起上天放羊的兴致，只泪眼婆娑的呆呆看着还没上天就被风折断身子并化为乌有的青烟。黄纸钱女人边煽火边笑着说：“晚上跟你妈到我家来看电视。”
外婆从地里回来了。
“跟我回去！不要跟她站一起，她手脚不干净。”外婆走过来拉他的手。
“谁手脚不干净了？谁是贼？你说清楚了！”
“我没说你。”
“这里就我一个人，你不说我说谁？这么大年纪说了就得承认，别当缩头乌龟！”
“就算我对着墙说的。”
“一人说话一人当，说不清别想走。”
“偷米的贼！”
“谁偷米了？你才是贼呢！满村人都知道你是不干不净老不正经的贼，这大把年纪还干这种事，你不觉得丢脸我们还觉得害臊呢！”黄纸钱女人抓了一下自己的脸表示替所有人为外婆感到害臊。
“我没拿过你家一针一线，你却偷人家的米，你就是一个贼！你是长嘴妇扫帚星！”
“谁是长嘴妇扫帚星？老东西你说清楚！”她从青石台阶跳了下来。
“你就是长嘴妇，扫帚星就是你！你是苦瓜命，天天挨家里男人打。”
院里的人有的装做若无其事，有的从窗里向外看上一眼又缩了回去，有的打开木窗又哗啦一下重重关上，只有几个孩子跑出来站在远处看热闹。母亲在楼上隐约听见吵架便从楼上下来。
“不要吵了，我妈年纪大了，说话做事难免糊涂，都是邻居以和为贵，远亲不如紧邻。”外婆没看母亲一眼，转身回去了。
“你还不快回去！”他低头回去了。
“我是最不喜欢吵架了！但欺负到头上来也从没怕过谁！谁都不是好惹的！秋花，平日里你得好好说说你妈。”
“大妹子你消消气，晚上我来给你赔不是！”
母亲想帮外婆拣菜，但母亲靠近时外婆很快吧菜篮移到一边，母亲只好到客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