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更好一点的医院，这事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什么叫阴魂不散，我现在知道了。”父亲脸胀得通红。
“有什么办法呢！去还是不去？”
“阴魂不散啊！”
“到底去不去？你倒是拿个主意！”
“哪能不去，命中注定的事是逃不了的。”父亲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意味悠长的说，无力无奈的面部的表情烟头与活力四射的红亮形成矛盾的和谐（像相声演员高矮胖瘦搭配的视觉矛盾表述逗笑的内在本质一样），而与屋里弥漫的烟雾形成有机的和谐（类似相声演员的一捧一逗）。
“你的肺本来就不怎么好，少抽一点烟！”母亲被父亲的表情与烟表述的情绪所感动，说话的语调变得异常柔弱与温婉。其实母亲并不反对父亲抽烟，觉得父亲抽烟的时候很有男人味，烟是父亲顶天立地的标志，并且，就她来说，她对烟味不敏感，甚至还有点喜欢烟草吱吱燃烧与烟雾缭绕，但她真心关心父亲的健康，所以她把窗子全打开了。父亲没有像以往骂母亲：臭娘们！男人的事少管。母亲认为父亲变了，至少现在这一刻是“温柔多情”的。母亲很自然的走到父亲跟前。
“我不是不想让你抽，主要还是身体。其实也不必愁成这样，我们平时尽的孝心也不少。”母亲凑上去拿父亲嘴上的烟。
“你干什么！”
父亲推了母亲的手，被烟头烫到了，像针刺一般，大约有一秒钟的时间她忘记疼痛睁大眼睛直直的立在父亲面前。
“站到一边去！不要假惺惺的。狗屁不通，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做了些什么？第一天，门敞开着，当着你妈的面就说‘大路不平众人踩’，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吗？你以为大路不平全村的人都会为你踩平？不在路上放绊脚石就算好了，本来你妈做的就不是什么好事，扯着嗓子喊出去只能给你我脸上抹黑。这叫‘家丑不可外扬’——无知！一大清早出门就哭丧着个脸，像死了人似的，遇到熟人也爱理不理的，像别人欠了几千万一样，知道是去看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葬呢。不该闹得时候你闹，该笑的时候你不笑。平时说三道四的人会怎么想？我们一举一动落在别人眼里，才可以让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哑口无言，才可以不辩自清，这才叫大路不平众人踩呢！什么都不懂，哦，到现在你都不想给你妈去看病，说出去我们成什么人了！她那个不三不四的儿子你以为是好惹的。现在你说，该不该上医院呢？”
母亲背对着父亲，呆呆站在窗子旁边，她想拼命忍住眼泪，但眼泪却哗哗流过不停。
父亲母亲最终决定去找牛街庄的刘医生。一来到县医院花销太大，治得好治不好很那说，二来路太远，外婆肯定受不了折腾。经打听，到牛街庄只需半天的时间，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免了住院住宿的费用，再说，刘医生医术高明，治好的病人不少，听说阮家村刘三媳妇在山上摔断了腿就是她给治好的，不过，父亲认为最重要的是刘医生是个好人。在父亲眼里，人品好的人都是好人，好人都很好说话，好说话的人都不会乱收费，也就是医生是好人就不会乱收费。
完全像父亲想的那样，刘医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一个医术高明好说话的人。一般说来，医生都是天生的狂草书法家，普通人看不懂他在写社么，这是想显得与众不同和医术的高明，所以病人根本不敢问药方写了些什么，只是一味按医生的指示去开药，而医生对病人的疑问也不屑一顾。刘医生的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书，父亲基本能看懂，父亲对写字好的人有一种由衷的敬佩之情（可能是他字写得不好）。开药方时，刘医生看见父亲注视她在写字，生怕父亲看不懂而念了一遍，并针对外婆的伤势把用药原理与注意事项说了一下，并问父亲有什么疑问，父亲笑着说：没有，没有！
父亲对刘医生的字出神的表情让二儿子大惑不解，因为他觉得像父亲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对刘医生写的字产生敬佩之情，还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刘医生让外婆活动一下脚时外婆嘴角扭动了一下，刘医生问：疼不疼？外婆平静笑了一下说：不疼。清洗用药上夹板时她嘴角抽动得就更厉害了，但始终没有哼一声，这是父亲想不到的，就像他不想到当他对着刘医生的字出神的时候二儿子的心情，也像刘医生误认为父亲对医学很了解而其实对药方药理一无所知一样。
让父亲母亲没想到的是外婆自己付了医药费。外婆上了推车，父亲悄悄的问刘医生能否像以前一样走路，刘医生回答得很谨慎。
回家的路上父亲似乎比去的时候高兴了些，他啧啧有声的夸刘医生是个好人好医生，态度好，费用少，这样的人世上真难找。母亲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驴拉磨一样，只顾低着头一心一意的推车。二儿子没听父亲说什么，只专注陪他说话的车轮咕噜声，偶尔看一眼天边美丽的晚霞，或者视线跟踪一只鸣叫离开枝头的麻雀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而留意过路的行人与一草一木与偷偷外婆——她依然像来的时候，眼睛坚强执着的望着车上方的天空。
外婆的脚恢复得很快，让父亲母亲减少了许多忧虑和争吵。外婆在换药其间，她不愿意老躺在床上，只要精神好些，便尝试着活动一下腿。有一天不小心用力过猛，险些单腿跪了下去，疼得直冒虚汗，最后一个人忍着痛，半小时才爬上了床。
三个月后外婆就能下床，第五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连刘医生觉得是个奇 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