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水神共工2
天飘起了白雪，天地间仿佛戴了一层素孝，呼啸的风声仿佛在哭泣，他为谁哭泣，为谁戴孝。
不到半日就出了山海关，进入塞北荒凉之地。
没到过塞外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到它的荒凉，就像没到过南京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到它的繁华一样。
荒凉对朱棣来说非但不陌生，反而就像久别的朋友，他的一生岂非都在荒凉中度过。有谁知道，理解他坚强的外表里那颗脆弱的心。只有到了这里他的心似乎开阔起来。
大军一路疾驰，偶尔遇到几股巡逻骑兵，甚至不用打吓得就像中箭的兔子，跑得简直比飞还快。朱棣并不赶尽杀绝，只是暗中派人跟着寻找阿鲁台。
阿鲁台就像一只狡猾的老鼠，搬家盗洞的本领真是一绝，这一绝，朱棣绝对比不了。
这一日中午，朱棣突然勒住马缰，目眺远方：“紫衣我敢说前方绝对有伏兵。”
司马紫衣一笑：“陛下如何知道？”
“再狡猾狐狸也会留下足迹，更难逃过猎人的眼睛。传令大军在此驻扎。”朱棣道。
司马紫衣点头：“我军长途跋涉，而他则以逸待劳，此人并不笨。”
突然一阵马蹄声，一个大将打马来到朱棣马前：“陛下！给我一万兵马荡平他的伏兵。”说话的正是先锋官邱福：“陛下记得昔日我们打瓦刺时，马哈木也认为我们长途跋涉。故而布下疑兵，也是由末将先扫平他的疑兵而引他现身，而后陛下一鼓作气将他拿下。”
朱棣当然记得，邱福跟随他多年，对他一向很放心，点了点头：“只是你记住，阿鲁台不是马哈木，你只要引出伏兵就可以，千万不可轻敌。更不要与他交战。”
“陛下请放心，我军自入塞外，所想披靡，蒙古人早闻风丧胆，我敢保证阿鲁台一定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挨刀。”邱福笑道。
朱棣也笑了：“此话虽不假，却还是要谨慎些，别忘了骄兵必败。”
“末将记住了，陛下在此静候佳音。”邱福领着一万精兵走了。
朱棣在帐中不断地来回度这步，仿佛有些不安。马云虽然着急却也不敢过问，只希望司马紫衣早些回来。偏偏司马紫衣已有两个时辰没见踪影，他不断的向外张望。朱棣终于耐不住性子：“马云你去看看，双神怎么还不回来？”
“是！”马云退了出去，如获大赦，几十万大军一望无际，营帐一个连着一个，他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司马紫衣。司马紫衣正在挖战壕摆鹿角。
“雷神！”马云轻唤道。他尊敬朱棣，也同样尊敬司马紫衣。
司马紫衣应了一声：“马内侍，是不是陛下有事？”
“是！”马云道：“陛下已经很着急了。我跟随陛下虽不是很长，却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司马紫衣点了点头，吩咐士兵继续挖壕埋角，以防敌人偷袭。
朱棣早就显得异常暴躁，直到司马紫衣推开门到时候，才稍稍缓和些：“紫衣，你说朕为何如此心神不宁，似乎有种不祥的感觉。”
“陛下担心邱福？”司马紫衣道。
“邱福给随我多年，最大的毛病就是轻敌，也许他就会毁在这两个字上。”朱棣叹道。
“可陛下的话他总该记得吧。”司马紫衣道。
“他若有记性，他早就不是现在了。”朱棣苦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朕会亲征，因为没有让朕放心的将领。”
司马紫衣突然不语，良久：“我去看看？”
“不用了！”朱棣叹道：“连日奔波，我们都很辛苦，今日朕命你陪朕喝一杯，我们很久没叙叙旧了。”
“陛下不是很担心邱福吗？”司马紫衣道。
“天下没有永远不败的将军，有些时候担心本就是多余的，该出的事无论怎么担心还是会出的，不该出的就算不担心也不会出，一个人有限的生命如果全用在担心上，岂不很愚蠢。”朱棣缓缓的坐下，缓缓道。司马紫衣没再说什么，也缓缓的坐在他的对面。
马云站着朱棣，对这个人似乎越来越看不透，方才还暴跳如雷，现在却有晴空万里，如此复杂多变的性格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缓缓的倒上酒：“来干！”他虽是皇帝，可很喜欢自己做事，所以司马紫衣每次和他单独相处时都觉得很愉快，就像在陪着一个老人：“朕的知己不多，令朕相信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你却例外。”
司马紫衣也默默的干了杯中酒，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句话他舍弃了太多，所以他了解朱棣。
“紫衣你知道朕的年纪吗？”他突然问道，继而又一笑：“你也许不记得，但朕却记得，你今年整整三十七，朕整整比你大二十岁，所以朕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司马紫衣一笑，更多的感激：“初次见到陛下的时候，陛下正是我这个年纪。那是我还是个毛头小子。”
“二十年？”朱棣又饮了一杯：“人生有几个二十年，那时高枳，高煦还都是孩子，好兄弟。”他望着帐外，长叹了一口气，说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千万把刀割得粉碎：“朕老了，最不愿意看到兄弟骨肉相残，可朕也无奈，所以朕能做的只有留个他们一个太平盛世。至于以后，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些话，朕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话说了出来，心情也许就好多了。
司马紫衣默默的听放着：“太子仁慈，受陛下教诲，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鲁王随狂傲，却也不敢有违圣意，我想陛下多虑了。”
朱棣听着，半晌才默默道：“朕还有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陛下所指。”司马紫衣问道。
“是柳青鸾的话。”朱棣道。
“柳夫人？”
“不错，”朱棣道：“朕相信她说的绝对是真的。”
司马紫衣皱了皱眉：“我们几次征战蒙古，并未看到什么异常，属下实在想不出柳夫人指的是什么？”
“看不到的危险，也许才是真正的危险，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本领，总能预感到未来的危险，也许朕就是这种人。”朱棣道：“可朕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司马紫衣看着他，突然觉得很不理解。
朱棣笑了笑：“昨日的已经过去，明日还未到来，徒自增加烦恼，真是不智，你看朕像是不智的人吗？果如想得太多连喝酒的兴趣都没了。”方才还满面愁云，现在却晴空万里。这就是他的性格。
司马紫衣也一笑，他明白朱棣不是胆怯，事实上他也从未胆怯过。
一壶酒很快喝干不觉中，天已经黑了。
朱棣笑道：“我们若喝起酒来，总会忘记时间。”
“因为雷神是陛下的知己。”马云道。
“哈哈！”朱棣大笑：“对！知己，因为他是神，所以只要是他的朋友，都是他的知己。你能够认识他是你的福气，只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福气。”
“是！”马云笑道：“但是我有。”
“平定阿鲁台之后，我就想传位给太子，卸下这副担子，到时我们每天饮酒下棋，过几天清闲日子，紫衣可不要嫌弃我这个老头子。”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高枳，高煦对我不满，等他们当上了皇帝就会明白，皇帝绝不是一件好差事，即使那份枯燥也不是寻常人能忍受得了的，何况每天还要面对一群心怀不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