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拍着我的脸，凶巴巴叫我起来。
我对那沙哑的声音厌烦极了，再加上刚刚断腿的心理阴影，恶从胆边生，闭着眼出手去擒在我脸上作祟的爪子，想给她扭断下来，结果没捉到……
我睁开迷朦朦的双眼，果不其然看到燕璇正盘腿坐在地上，恶狠狠看着我。
我皱眉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燕璇冷笑一声，反问我：“不想看到我？”
我在心中狠狠点了点头，面上却不显，勉强笑着对她道：“怎么会，我就是出来找你的呀，你一个人出来让大家很担心。”
燕璇鄙视地看我一眼，阴森森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趴在地上很舒服？”
我这才有心思查看自己的情况。
我现在只能用五体投地形容自己，冷冰冰的地面夹杂着湿气让我很不好受。我脸对面正是曾经与我含情脉脉对视过的动物尸体，蛆虫又出现了，它们在腐肉中穿梭，好不热闹。
仿佛我从没离开过这里，我的记忆有一瞬的错乱。
昏迷前双腿撕裂的疼痛尤在脑海，我慌忙摸了摸自己的双腿，真好，没丢。
我浑身没有力气，挣扎着坐起来，竟然发现我的双腿没有一点儿知觉。我心中慌乱万分，用手捏捏捶捶却也没什么作用。
“别白费功夫了，你的腿残了。”燕璇冷冷开口。
我不相信，我的腿明明就在这里，没有骨折没有伤，怎么可能会残废，不要侮辱一个中医的专业水平好么。
我尝试着站起来，结果徒劳。
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一时间很是沮丧。我颓然坐在地上，呆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璇站起身来，从自己的百宝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铃，铜铃周身刻着阴文和看不太清的画，铃铛上方附了两条暗红色绸带，绸带有女人小手臂长短，温顺地垂在燕璇的手背上。
她走到我身边，冷笑着问我：“要腿还是要面子？”
我心情已经够糟糕了，听到她幸灾乐祸的语气，心说你竟然有办法治好我的腿，果然捉弄我的就是你，于是冷哼了一声。
燕璇“啧啧”两声，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怎么不装温婉了？你不是在公子面前表现得很好吗？又听话又懂进退，又体贴又知道怎么讨好公子。怎么，公子不在了，装不下去了？”
我脸色很不好，对她说：“我自认为三年来都没愧对过你，你究竟为什么总是看不惯我？我对楚歌好，是因为他是我的师父，我虽有些不学无术，但也懂得尊师重道。而至于我容忍你这般久，是因为我觉得和你一般见识很无聊，而且也不想让师父担心罢了。”
燕璇漆黑却无神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我：“我从来都没有过没事找事，是你太蠢太笨，就要死了还要替别人数钱。我确实很讨厌你，我讨厌的是的傻。”
我一边给两条腿按摩，一边冷静地对她说：“我现在这般情况，没有心情同你争吵。你说你讨厌我傻，那不好意思，我智商天生这么低，改不了，为了不惹你生气，以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你看到我就像看到空气就好。”
没想到燕璇听完我的话气的发抖，她啪甩给我一巴掌，抖着唇道：“我好恨啊，这三年我错得真离谱！”
我摸摸火烧般的脸颊，不出所料鼓了起来，她大概用了十成十的力，看来真气极了，不过我不太清楚她的想法，也不懂她眼神中的怒气。
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反而更轻松了。便回忆着道：“璇儿，我刚到玉竹林时，你天真烂漫，那时候你抱着我说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可是你看看，自从你修炼了鬼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知道你每天看我的眼神有多恐怖吗，就像在看恶鬼一般。不瞒你说，我确实很怕你，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死在你手里。今天我遇到鬼了，还遇到两次，两次你都有在。”我把我身边的两条腿骨指给她看，一条是一直被我当成树枝的，一条是把我绊倒在地的，“我想我是被这个玩意儿的主人缠上了，所以才会导致双腿没有知觉。你知道吗，我很怀疑是你搞得鬼。”
燕璇冷冷看着我，怒极反笑，沙哑的声音冷得彻骨，问我：“我这副模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事到如今你竟然怀疑是我？”
我没点头也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虽然我不知道她变成这副模样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也没心情同她理论。
燕璇点点头，苦笑着一连说了几声“好”。
她对我道：“我做法帮你找回腿，今日事毕，便如你所愿，你我二人再无情分。”
我点头答应。
燕璇说：“你身上鬼气太重，阳气太弱显现不出，我先用铜铃将你的鬼气镇住，之后我会施法让你与鬼魂对话，如果你有能力劝服它，你就少受些苦，如果不行的话。”她冷笑一声，“你自求多福。”
我对她的恐吓并不害怕，我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最不好的结果就是死亡罢了，没什么好畏惧的。
我催促她快些动手，她不理我，从百宝袋摸出一节白骨，白骨上方镶嵌着一颗暗绿色水晶珠，这是她的手杖。
燕璇一手持铜铃，一手持手杖，嘴中念念有词，以我为中心跳起了舞。
林中本无风，随着燕璇嘶哑的歌声和鬼气森森的舞步，竟然狂风乍起。
黑风卷起地上的残枝败叶，啪啪拍在我脸上身上。
我：……打脸不带这样的啊……
我睁不开眼睛，只得用衣袖掩住脸，心中腹诽燕璇。
因为不能看，所以导致听觉非常灵敏。风声中夹杂着哭声嘶吼声怒骂声和诡异的笑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我不禁吓得缩了缩脖子。
等到风小了一些后，我移开袖子，看到燕璇立在我身旁，她一身清爽，与我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不过此时我没心情自卑自怜，因为我和燕璇正在黑风中心，黑风中不时有面目狰狞的恶鬼对我着吼叫，它们伸出胳膊伸出手，想要将我撕碎一般。不过它们挣扎着向前，却丝毫都无法动弹。
燕璇像是见惯了这些一样，一点儿都不畏惧，站在黑风中心面色如常。不过脸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一度让我怀疑她也变成了厉鬼。
她对我说：“你本是被厉鬼勾引入梦，从梦中将你的灵魂撕扯，从腰部一分为二，使你阳气不足，这个时候，那些本没有能力将你吃拆入腹的小鬼就有了可趁之机。”
我问她：“那这些小鬼是被我吸引来的了？”
她点头称是，又说：“本没这么快，我不过是加了点儿料罢了。”
我：不带这么整人的……
“这是帮你的必经步骤，别又冤枉我。有我在，它们不敢动你，我需要他们的鬼气掩盖住你的鬼气，现在这个地方，只剩你有阳气了。刚刚因为我的出现，导致厉鬼逃跑，你才能从梦中醒来，现在我需要你做诱饵，将它引出来。它已经得了你的腿，自然舍不得你的其他部位，它拿不到其他部位，也无法吃掉你的腿。”
我大有赴死的觉悟，索性破罐子破摔，问她：“该怎么做，你说。”
她把铜铃上的红绸一条系在我的手腕上，一条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又把两条腿骨丢到我的怀里，阴森森道：“抱好了。”
我可以拒绝嘛……
我问她：“这样保险吗，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道：“你现在和鬼有区别吗？就算现在死不了，如果找不回腿，照样是死，那时候你连做鬼都没机会。”
我：好怕怕哦。
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我这还是不得好死，更得赖在世上了。
我让燕璇快点儿开始，她又嘱咐我万一事情有变，厉鬼露出本来面目，一定要扯住红绸跑出来。她看我准备好后，让我闭上双眼回忆遇鬼的细节。
我搜寻记忆中的水潭、女孩……
很久之后，风声和小鬼的哭喊声都不见了，我听到有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问：“小姐姐，你怎么不跟我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