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心月说,谢谢你的探访,有空多来。我家柴情平时比较任性,都是因为我与她父亲没有好好的约束她所致,你得多多迁就她。
池禺“嗯”了一声,想,你的女儿神神经经,要不是她说你病了,我出于同情心,才懒得与她一起出入,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碰上这个女人。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走了十余步,身边的病房内转出一个打扮得很斯文的男士,手中还拿着一个公文袋,池禺差点撞在他身上。那位男士向池禺点了点头,笑了笑,不介意的意思。池禺也没说什么,往病房内看,只见一个小伙子躺在床上四肢乱动,口沫横飞,旁边的人好好的劝着他,大概是他的亲人。
一个患精神病的人,大概要死了。那位男士说。
池禺奇怪此人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与自己说话,于是回答,他叫什么名字?
伍金。一个在清河公墓招聘考核过程中受了鬼怪惊吓的人。
伍金?池禺惊奇地说,唉,可怜的伍金。
你认识他?
认识。池禺突然对眼前这位男士感到好奇,问,你是伍金的什么人?
非亲非故,我只是一名律师,专门来为伍金打一场官司的。
池禺想,靠,原来又是一个想敲诈清河公墓的人,看他意气风发的,碰谁都想说一通,炫耀他的成就感。于是问,胜算多大?
非常大。
池禺没有接着话题说下去。律师觉得被冷淡,便走了。池禺走进了病房里,毕竟一起工作过,他也想安慰一下伍金及伍金的家属。一进病房,池禺顿时觉得有一股阴气,看了四周,没发现阴灵,也看不见清河村女鬼,只看见邻床的五六个病人及其家属皱着眉头。伍金看见池禺时,乱动的手停下了,乱踢的两腿也停下了,好像突然看到了天使的打救。
池禺对伍金的家属说,我叫池禺,曾经一起与伍金在清河公墓考核的。伍金的病情有没有好一些?
一个与池禺的年纪相仿的姑娘说,你好,我是伍金的姐姐,这两位是我的爸爸妈妈。伍金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从发病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天了,可是依然不见好转,医生说,如果仍然是这样的话,最好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真的这么严重?公墓有没有向你们赔钱?
当晚,有一个自称叫萧声夜的人给了我们五千元,当时我们以为事情不会太恶劣的,而且警察也来调解了,所以便私了并签了协议,没想弟弟的病情越来越糟糕。老实说,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为弟弟的病花了二万多元,家里的电视机也卖了。
池禺听了,心里难过,说,这真是可惜。希望伍金吉人天相,平安度过这次意外。
池禺走近病床,轻轻地捏了捏伍金的手。伍金的眼神顿时集中了,对池禺微笑着,像要说话。
现在,我们也没什么可指望了。伍金姐姐的话显得很无奈。
刚才,那位走出病房的律师是你们请来的?池禺问。
不是。我们哪能请律师,是他自己来的,说是免费,要告清河公墓。他说社会同情弱者,如果到法院申诉,一定胜。
池禺想,哪里滚出来这么一个律师?免费?不可思议。是不是受人指使的?但看着眼前的伍金,又怪责自己太没同情心,于是说,假如你们认为补偿不足,可以再到清河公墓与萧主任商量的。在这个社会,一到法院,看的便是谁的关系足,我想,你们决不是公墓负责人的对手。
是的,当时我也是这么担心,但律师说不怕,因为有更关系足的人在后面撑着。
果然是幕后主使的,池禺想,这下子,清河公墓可热闹了,方有数要出席的活动也变得频繁了。
池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百元钞票递给伍金的爸爸,说,伍叔,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这钱也是找老板预付的,你先拿着,等发工资的时候,我再给一些。伍金会好起来的,你们不要太难过了。
伍金的爸爸没有接池禺的钞票,用一只粗糙的手挡着,说,你有心了,大家生活也是不容易的,你留着用吧。阿金没福气,为什么你身上毫毛未伤,他却弄成这个样子呢?
池禺看着眼前这一只未老先衰的手,那可是每天施肥耙地摘菜挖泥的手呀,那指甲缝内还是黑黑的泥垢,想想,要走多少路卖多少斤菜才能存下二万块钱,本想着为女儿为儿子做点什么,结果家人一病什么积蓄也没有了。池禺觉得有点泪意,说,你收下吧,我求你收下了,你让我好过一点。
伍金的爸爸没有拒绝了,拿过池禺手中的钞票,说,太谢谢你了。希望你以后多来,你看,你一来,阿金便不吵不闹了,这是他除了睡觉外第一次这么安静。
池禺点了点头,说,好的,我先走了,我保证一有空便来探望阿金。
池禺刚要转身走时,伍金抓着他的手。池禺说,你好好的休息养病,我明天还来看你。
你不会看到我了,那个女鬼还在掐我的脖子绊我的两脚。你没看到吗?她说我在她的家里撒尿。我是无心的。伍金这时说的话,一点也不像是有病。
我明白。那可能是你的幻觉。这世界没有鬼。你不要胡思乱想。池禺安慰伍金。
我知道我没有幻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整个清河公墓都是鬼,新鬼旧鬼男鬼女鬼,你得小心。我过两天就死了。你真的要小心,因为我听那些女鬼提到你的名字。
提到我的名字?说的是什么?池禺紧张地问,但立即改口说,这世界没有鬼的,我不相信有鬼,你不要总是想着鬼呀死呀,这样会让你的爸爸妈妈与姐姐担心。
她们说,只要你承认那份交易,她们可以少些杀生。池禺,你救我。我只有两天命了。
池禺冲伍金的姐姐笑了笑,迈步离开。伍金在后面说,救我,池禺!
池禺头也不回地说,一定,一定。
走出病房,便看到柴情在左右张望。柴情高兴地说,原来你真未走。
走走走,风大雨大,我能走到哪里?
走进我怀抱里吧。
我宁愿回到我妈的肚子里。
原来你是恋母的。
池禺正烦着,真想说,恋你的老母!话到了舌尖,急忙咬碎吞回肚子里,但“恋你”两字可是轻轻地吐出来了,收也收不回。
柴情笑着说,你不讨厌我了,真好。
池禺只觉得很饿很累很困,想睡觉,也不答理柴情了,自顾自的走了。阴灵要杀我,清河村女鬼要我与她们达成交易,杀就杀吧,交易就交易吧,不过先让我睡一顿好觉。
第二十二章清河村规矩
走出了医院,阳光在马路的上空砸下来,池禺只觉得一阵晕眩。昨晚只是趴在一块墓碑上睡了一会,那是一个刚埋下的死者,死者家属把许多吃的东西如烧鸡烤鸭蛋糕饼干咸花生葵瓜子之类的东西砌在墓碑前,池禺与代收本着中国传统的节约精神,为死者消耗了一些食物,最奇怪的是碑前还有一副麻将牌与三副扑克牌,都是没有烧掉的。两兄弟便借着路灯光在碑前玩一会麻将打一会扑克,互相捧了一堆瓜子来赌。
柴情在后面赶上来,说,你把我妈吓成那样子,怎么就走了?
不是我吓的。要来的始终要来,大家自求多福吧。池禺看见公交车在面前走过,连忙招手,向二十余米外的等候站跑去。
你别跑,我有车。柴情也跟着跑。
池禺上了车,柴情接着也跳了上来。公车上乘客很少,池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店铺开开闭闭。柴情坐在池禺旁边,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是。
为什么?
这世界有那么多为什么吗?我为什么会说会跳?我为什么出生在竹露市?我为什么不是亿万富翁?我为什么没有过台湾把陈水扁暗杀了?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袖为什么不是我?发现相对论的为什么是爱因斯坦而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多为什么干什么?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了又怎么样?去他娘的为什么?
你愤青?
我愤青怎么了?
我一家人都像是被鬼缠上了,你能不能想办法解除?柴情问。
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况且,我一不是佛陀,二不是安拉,三不是上帝。你快回去照顾好你的妈妈吧,别花时间在我身上,我不是你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