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归云宗山脚下，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少年抬眼望了望小酒馆的招牌，迈步跨了进去。
——小酒小菜，这名字不错。小菜可以开胃，小酌能够怡情。
只是少年一点都不想怡情，他只想喝酒，喝很多酒。
因为他不开心。
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
不开心的时候，很多人都想喝酒。
少年自然也不例外。
少年不知道自己以前喝没喝过酒，但是现在，他想喝了。
一场噩梦，破坏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这场梦没头没尾，少年甚至记不清楚梦的内容，但是他知道这是个噩梦，因为他被吓醒了，而且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他就想喝酒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甚至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性格——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是调皮捣蛋的山野少年，亦或是，穷凶极恶的纨绔子弟？
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所以少年很郁闷，更加上做了个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噩梦，少年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自己？如果不是，那么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没有答案。只有酒。
这一刻，少年觉得无比的孤独寂寞，仿佛天地之大，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踽踽独行，彷徨无助。
连自己最信任的师傅也不知去向了。
以后的日子里，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少年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有喝酒。
少年喝的酩酊大醉，以至于旁边多出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一个手执竹竿，身着素衣的中年相士，不知何时走进了这家名为“小酒小菜”的小酒馆，坐在了少年对面——坐的是同一张桌子。
中年相士看着微醺的少年，指了指自己竹竿上的“乐天知命”，朗声说道:“年轻人，我看你似乎有颇多心事，不如让在下为你卜上一卦，如何？”
少年眯着眼睛望去，正好看到“乐天知命”四个大字，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问道:“准吗？”
中年相士微微一笑:“金字招牌，言出法随。”
少年并不懂言出法随的意思，只是醉醺醺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上一卦。”
中年相士点了点头:“在下卜卦，卦资一律十文，所以待会我会坐在这里，喝上十文的酒。”
少年并不在意，随口说道:“先生尽管放开吃喝便是，卦资我另外付就是了。”
“不必，”中年相士摆了摆手，“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吧。”
中年相士看着少年，缓缓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有何不可？”少年答道，“白水，白水的白，开水的水。”
原来这个闷闷不乐借酒浇愁的少年，就是白水。
中年相士并不着急卜卦，又问道:“年纪轻轻，缘何借酒浇愁？”
白水不答反问:“先生既然精通相术命理，不如帮我瞧瞧，我到底是谁，又来自何方？”
中年相士微微笑着:“重要的不是你以前是谁，而是你现在是谁，将来又想成为谁？”
白水似懂非懂，拿起桌上的大瓷碗，又喝了一大口酒，非哭非笑道:“不温故，何以知新？”
中年相士喝了一口酒，笑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然后，他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指了指屋顶，又指了指脚下，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无愧于己心，无愧于天地，赤子之心，可行漫漫长路！”
白水不解。
中年相士并不勉强，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以后，你会明白的。”
中年相士将碗中的酒喝完，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白水醉眼朦胧，却始终记着卜卦的事情，于是大喊道:“先生，你还没为我卜卦呢？”
中年相士并不回头，只是远远说道:“你看你的手心。”
白水摊开手掌，两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问心！
白水看着金字在掌心缓缓消失，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一刻，少年仿佛若有所悟，蓦地站起身来，迈着大步离开。
在不远处的一个巷道中，中年相士一边缓缓走着，一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异数，变数，有趣，有趣……”
————
凤凰城，陈家祖宅。
朱红色的油漆大门被缓缓敲开，一个高大老者，肩头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陈家。
在踏进陈家大门之前，响起了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老头儿，这一次，你可别再心软了呦！”
高大老者身形一震，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行去，只是他的面容，多了一丝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仿佛懊恼，好像羞愧，又好似，怨恨……
————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这一日，古木参天，云雾缭绕的山间小径上，一个年轻和尚手持圆钵，拾级而上。
和尚很年轻，也很英俊。
身材又高又大，五官端正。
小小年纪，竟已有了几分佛像。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年轻和尚的钵子中，竟然时不时地飘出一阵浓郁的酒香。
————
另一座山峰。
一个头戴方巾的文弱书生，静静地站在百寒门宗门前。
他屏气凝神，聚精会神地听着院内此起彼伏的朗朗读书声，然后盯着山门两侧的那副对联看了许久: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书生在对联下站了良久，这才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对着对联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坚定而有神，他轻声说道:“这是家事，也是国事，更是天下事。”
同一时刻，浣花溪也迎来了一个神秘女子。
那女子驾着白鹤，从天外飘然而来。
白鹤洁白如雪，女子明眸善睐。
只是不知为何，女子的神情，略微有些冰冷。
如此丽人，冷傲如霜。
四大门派，已现其三。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