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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9 章 番外

  小狮子女童童,爱玩好动,有点小脾气,被大人说得不高兴了,还会顶个小嘴。童童从两岁开始在奶奶家的大院里上幼儿园。在同一所学校毕业的被称为校友,那么上同一个幼儿园的就是园友了,于是童童和她爸爸成了园友。大院里的幼儿园,阿姨都是院里的军属。童童爸爸二十多年前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小周老师,现在已经是幼儿园园长了,提起当年那个全园闻名的皮猴还是记忆犹新。

  周园长跟童童奶奶说:“那时候张昭几岁,四岁吧,冬天让他们班小朋友坐煤炉子上,把小朋友裤子都烤糊了。我到幼儿园上班才两个月就出了那次事故,扣了一年的奖金,写了多少检查,差点就被开除了!”

  童童奶奶说:“我们这个是女孩,老实,不能跟她爸似的,不会惹事。”

  结果老实不惹事的童童上了幼儿园一个礼拜,就被老师找家长了,原因是童童把班上一个小朋友给打了,抓花了人家的脸,对方还是个男孩。

  奶奶跟小朋友的家长赔礼道歉,该赔的医药费也赔了,当着人家家长的面把童童也训了,童童回到家就不高兴了,上楼躲在她爸以前的房间里不出来。晚上爸爸去奶奶家接童童,奶奶说:“这可真是你的闺女,不会走就敢跑,刚会跑就打架!还一句都不能说,说她不爱听了就死拧,都让你们惯的!”

  爸爸笑着说:“爷爷奶奶可不比我们惯她少,小时候我爸抽我多狠啊,现在孙女爬身上揪他头发都乐呵呵的,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她。”

  奶奶说:“童童细皮嫩肉的哪舍得打呀。”

  “那我生下来就是铜皮铁骨?”

  奶奶不理他看电视去了,爸爸上楼去找童童。推开门,看她趴在大床上,埋着头在画画书上涂颜色。爸爸坐在床边,把闺女搂过来抱在怀里,问她:“宝贝儿画什么呢?”

  “小兔子。”童童说。

  “小兔子为什么是绿色的呀?”

  “小兔子生气了。”童童握着绿色的蜡笔用力涂小兔子的耳朵。

  爸爸把她掉转过来抱着,童童软软的头发上别着一个小花卡子,爸爸亲亲她的脸,问她:“宝贝儿今天为什么打小朋友啊?”

  童童扁扁小嘴说:“他说刘阳阳是公主,因为刘阳阳有长头发,童童不是公主。”

  “童童为什么要当公主啊?”

  闺女伸出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说“因为公主漂亮,大家都喜欢公主,童童要当白雪公主。”前两天妈妈买了本图画书,每天晚上给她讲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童童就知道了公主这个词。她把她的小毛巾被披在身上,在家里串来串去,一边走一边说,童童是公主。

  爸爸问童童:“白雪公主在小矮人家里都做什么呀?”

  童童想想妈妈讲的,说:“她帮小矮人做饭,洗衣服,收拾玩具和画画书......像妈妈在家那样。”

  “白雪公主跟小矮人打架吗?”爸爸问。

  “不打。”童童摇头,趴在爸爸身上小声说:“童童也不打小朋友了,童童能当公主吗?”

  他亲亲闺女,笑着说:“童童就是小公主,给爸爸扮个公主看看。”

  童童把枕巾披在肩膀上像个小披风,站在大床上又跳又扭,然后咯咯笑着扑到她爸爸怀里。爸爸抱着她起来,说:“小公主,咱们回家找妈妈去吧。”

  出门的时候,童童忽然看到柜子上摆着一张照片,她拍着爸爸肩膀,往柜子方向够。爸爸抱着她站在柜子跟前,上面摆着一张他和小亚的婚纱照,小亚想在海边拍,他们当时去了大连。照片里她穿着白色无肩的长裙,长发挽起,扎着白色的头纱,手里握着一束长梗马蹄莲,他在她身后,白色的衬衫和浅色裤子,裤腿挽起来,两人牵手站在浅滩的海水中,风把头纱和衬衫都吹得舞动起来。背后是浪打礁石,蔚蓝的大海和天空......

  看着照片,他想起从前的日子,他们还不曾为人父母,生活里是更多的随性和任性,那时有那时的美好,现在有现在的快乐。

  童童的小手握着相框,看了好半天,说:“呀,妈妈也是公主......”

  以前家里的墙上挂的都是他们两人的照片,而女儿出生后,慢慢的空间都被童童的满月照,百天照,周岁照,生活照,艺术照占满了,有了孩子就会想把所有最好的留给她,生活被她的一颦一笑所占据,渐渐地就忘了自己。而这样被宠着一天天长大的女儿,变得越来越自我。

  回到家,他翻柜子把两人从前的照片又找出来挂到墙上,还有三口一起去游乐场的照片,也放在镜框里摆在显眼的位置。童童被爸爸抱着,探着小身子看墙上的照片,自言自语说:“妈妈比童童漂亮。”

  “谁说的?”他对闺女说:“童童的鼻子长得像爸爸,比妈妈的好看。”

  童童看着照片,不满意地说:“爸爸又没妈妈好看。”

  他转头看小亚,两人相视一笑。

  晚上哄闺女睡觉,童童要爸爸给她讲故事,他说:“爸爸可不会讲公主的故事。”

  “那爸爸讲龟兔赛跑的故事。”

  爸爸把小兔子塞到她怀里,说:“那童童当兔子,爸爸当乌龟好不好?”

  童童点头。

  爸爸就说:“从前,乌龟和兔子赛跑,兔子跑到一半睡觉去了......兔子快假装睡觉。”

  童童不肯睡,急了,说:“从前有个乌龟,它跑得很快很快,兔子睡觉就追不上它了。”

  爸爸看着她笑,说:“童童,明天去幼儿园跟小朋友好好玩。”

  童童好面子,虽然说不打架了,可还是不肯服软儿,撅着嘴说:“我才不跟赵宇佳说对不起呢。”

  “你把人家脸都抓花了,那别人要把童童脸抓花了,童童难过不难过?”

  童童是最爱漂亮的小妞,捂着脸,想想说:“那我明天给他带糖豆行吗?”

  “行。”爸爸亲亲她。

  把宝贝儿哄睡着了,他洗完澡回到卧室,小亚靠在床上看着他笑,“你对付闺女还挺有一手。”

  “我对付你最有一手。”

  瞪他一眼,小亚问:“十一你不出差吧?”

  “还一个月呢,我哪知道,不过我下礼拜得走一趟,可能一个礼拜。”他爬上床躺在她旁边。

  “又投标?”

  “等了好几年的标,北边一个复杂电磁环境模拟训练基地,当初我那个连长调走就是去那建设去了,现在有些配套设施对外招标,防雷是其中一部分。”

  “有戏吗?”

  “把吗去了。”

  拉她躺好,他侧过来看着她。被盯时间长了,小亚瞪他,“看什么呢?”

  “你鼻子确实没我的好看。”

  小亚哼一声,“对,我鼻子为了衬托四官长的,您四官为了衬托鼻子。”

  他笑了笑,躺了一会,说:“咱们是不是该要个小的了?”

  小亚不理他。

  “闺女现在越来越独了,有个小的给她做伴儿。”

  “你是想给她找个伴儿,还是惦着要个儿子啊?”

  他翻个身贴过来,在她耳边说:“都想。”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九月初,张昭去了一趟北边的训练基地,他们公司将参与基地部分设施的防雷项目竞标。回来之后他调集七八个人成立了一个小组,赶班加点制作投标书。

  公司里人人都能看出张总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投标经理是他指定的,所有设计人员也是在这行干了很多年参与过大型工程的人。投标书完成后,先由技术部经理审核,审核通过了,他让投标小组做成幻灯片给他讲,就像给业主做项目阐述一样,不清楚的地方一遍遍驳回修改。在小组会上他对其他人说:“工程设计方面我是半瓶子醋,业主比我还不如,我要是听不明白,他们更不明白。业主关心的是什么,工程能不能达到要求,什么时候完工,最重要的是花多少钱,都必须明确到位一目了然。”为了提资准确报价合理,标书里的概图甚至细化到了实际设计阶段的初设标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这个小组里的所有人员都在公司忙到半夜,包括他自己。

  给家里打电话时,童童软软的声音说:“爸爸,你怎么又躲到电话里了?”

  张昭逗闺女说:“爸爸跟人玩捉迷藏呢,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爸爸躲在哪儿。”

  童童小声说:“那我能告诉妈妈吗?”

  “妈妈跟咱们是一伙的,你悄悄告诉她来接电话。”

  电话被小亚接过去,问他:“晚上又不回来了?”

  “明天所有材料都得提出去,现在还有些细节在改。”

  “有技术员做,你耗在那儿干什么呀?”

  “我得审啊,这次竞标有两家都是双甲资质,我说我势在必得,得拿出势在必得的东西给业主看,要不拿什么跟人拼呀。”

  小亚不满地说:“明天上班审不行啊?人家加班你还得跟着加班?”

  “今天晚上再看一遍,有问题明天白天还有时间改。”他哄着媳妇,“我明天早点回家,帮我亲亲闺女。”

  他听到话筒里童童喊他的声音,小亚嘀咕两句挂了电话。

  技术部的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五六个员工还在加班做最后的修改。自从公司规模扩大,运营渐渐正规化,各部门都有明确的分工,一般接到项目从投标阶段起就由技术部安排进行,他已经很少对一个具体项目过问得这么细。这次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大小事都要管,他之前跟梁背心商量想从总公司借一个得力的项目经理过来带施工。

  梁背心纳闷儿说:“标还没中呢,您着什么急呢?”

  “怎么不急呀?指望靠这个申双甲呢,全国做这行的有几个双甲企业呀。”他说。

  “以前放走的大鱼也不是没有,没见张总这么事必躬亲呀,要不是知道你媳妇是独生女,我还以为这项目是你小姨子给拉的呢。”琢磨了一会儿,梁背心说:“你肯定有别的原因,你以前在那地方演习时候,是不是跟附近哪个村儿留过种啊?惦着回去看看结没结桃儿?”

  “你就孙子吧!****打过江去党和人民先收拾你!”

  这个项目对公司确实重要,然而抛开公司的利益,让他偏执的也有自己的原因。

  有一个人对他说:“也许是你心里有道坎儿,想通过这个证明自己,不光是给别人看,也是证明给你自己看。”那个人总是能轻易踩到他的软肋,即使很长时间不联系,偶尔通个电话,聊聊近况。那些他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不愿意说不愿意表现出来的东西,在她眼里似乎都是一目了然的存在。夏葳说:“你一直用现在的成绩来证明当初离开不是一个错误,不是一个不成熟的决定,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成绩都不能让你自己信服,你需要的是一个在旧战场上的胜利。”

  这个项目是他的旧战场,不单单是现实中的,也是心理上的。那个基地是早就存在的,他参加过的几次大型演习都是在那儿,如今完善的复杂电磁环境模拟系统让它具备了现代战场的条件,所谓复杂电磁环境,就是他当了两年电子对抗兵所真正对抗的东西,不是真刀真枪的炮火,而是无形的电磁空间。当年潘连长离开的时候说:“等这个模拟系统建好了,就是真正考验你们的战场了。”但是他还没等到,就转业回了地方。

  这些年他一直在对自己说,当初的离开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离开部队他仍然可以活出个样子,可是活出个什么样子,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如今还是那片战场,换了一个形式的战斗,他迫切地想要在那里留下他现在的痕迹,于他而言,这个机会的背后是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愿望。

  第二天下午把投标书提出去,张昭让所有项目人员下班回家,他们已经熬了很多个晚上,休整一下,两天后还得出差去给业主做项目阐述。

  到幼儿园接童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疯跑。童童看见他很高兴,向一起玩的小朋友吹嘘说:“我爸爸是龙战士!”他听着好笑,原来在闺女眼里他是《功夫熊猫》里那个爱吃面条的白日梦想家。看到幼儿园的周园长,他抱着童童打招呼,童童喊:“周奶奶。”周园长感慨说:“以前整天跟你家长告状,现在你都成家长了,我们都老了。”

  回到家,童童举着《功夫熊猫》的碟让爸爸给她放动画片,看到阿宝闯入比武大会时,她在沙发上不老实地翻来翻去。童童问爸爸:“为什么阿宝长得不像它爸爸?”

  爸爸也不明白为什么给熊猫安排一个鸭子爸爸,只好瞎编说:“阿宝有两个爸爸,有个熊猫爸爸,还有个鸭子爸爸,熊猫爸爸出去办事,阿宝就和鸭子爸爸住在一起。”

  童童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儿,说:“鸭子爸爸是好爸爸,童童也有两个爸爸。”她抱着她爸爸亲了一下,说:“这个爸爸最好啦!”

  爸爸一听,问她:“那还有一个爸爸上哪儿了?”

  童童说:“那个爸爸上班班,出差。”

  大门外响起哗啦哗啦的钥匙声,他抱着童童走过去,小亚打开门看见这爷儿俩站在门里面迎接她呢。

  “媳妇回来了。”他笑着说。

  童童也喊:“媳妇回来了,抱一个!”

  爸爸假装不高兴地说:“妈妈是爸爸的媳妇。”

  在童童的小心眼里当然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跟她爸争着抢着说:“妈妈是童童的媳妇!她都不愿意当你媳妇了!”然后冲着妈妈喊:“你不是说不愿意当他媳妇了吗?”

  “不愿意当他媳妇”的典故,是因为有一次家里的水管坏掉,发水灾把几个屋子都淹了。妈妈找物业的来修好,又带着童童一起把家里水淘干。那时爸爸在外面出差,妈妈就生气说:“真不想当他媳妇了!”于是童童拎着小桶说:“那妈妈当童童的媳妇。”

  小亚本来一肚子气嫌他这几天不着家,看见这父女俩的模样又没法真生气了。她故意不理这一大一小,洗了手换衣服准备做饭。

  爸爸抱着童童小声说:“妈妈不高兴了。”

  童童皱着小眉头看他,“都是因为你,她都不愿意当你媳妇了,你还喊她媳妇。”

  爸爸忍着笑说:“妈妈要是不当我媳妇,我就不是你爸爸了,那你就光剩一个上班班的爸爸了。”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童童严肃地想了一会儿,小大人似的说:“那还是让妈妈当你媳妇吧。”

  “那你帮爸爸劝劝妈妈,妈妈就听童童的。你就说,妈妈别做饭了,童童请你吃好吃的。”

  童童听话地朝厨房里喊:“妈妈,童童请你吃好吃的!”

  小亚开冰箱正在想今天吃什么,随口问:“你请我吃什么好吃的呀?”

  童童也瞪着一双小圆眼问爸爸:“吃什么好吃的?”

  爸爸想了想说:“吃火锅。”

  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小番茄火锅店,生意像番茄一样红火。三口坐在靠窗户的位子,妈妈涮了几棵青菜叶子喂童童,童童不满意地别开脑袋,盯着爸爸的碗说:“童童不是兔子,吃爸爸碗里的。”爸爸从自己碗里夹了一片肉给她,被妈妈半路劫走,把酱料都涮掉,又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才放进她的小碗里。

  张昭冲媳妇说:“你闺女今天说她有两个爸爸。”

  小亚看都不看他,“那你问她两个爸爸是谁了吗?”

  他酸溜溜地笑,“她说一个在家的爸爸,一个上班的爸爸。”

  “这可不是我教的,是你闺女自己发明的,谁让你老不在家。”

  他看着母女俩,小亚把闺女头上的花卡子摘下来,给她捋捋头发,重新把卡子别好。

  他说:“十一咱们三口出去旅游吧,你想个地方。”

  “你不忙你公司的事了?”

  “放假陪着你们。”他捞出锅里的青菜和羊肉片盛到她碗里。

  闺女的话让他心里酸酸的,想给她们简单快乐的生活,有很多快乐不是用其他东西能换来的,比如一家人相守。总觉得以后相处的时间还很长,总是为了其他事忽视身边最亲近的人。小时候为了哥们儿朋友经常把女朋友扔一边,以为青春望不到头,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后来才发现,其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一转眼的工夫都要奔三了。女儿小的时候,觉得她永远长不大,今天看明天看,她还是那么小,而现在她都已经会区分上班的爸爸和在家的爸爸。时间,就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小亚说:“你这次可别涮我们了,说出去玩,临了接公司一个电话又变卦。”

  他刚想说不会,童童在旁边咬着小勺插了一句:“不能放鸽子。”

  俩人看着闺女笑,他问媳妇:“谁教她的放鸽子?”

  小亚想想说:“前两天在电话里我跟陶冉冉说‘上面有规定,不许放鸽子’,难道让她学会了?”那段时间首都上下都在为六十年大庆阅兵做准备,怕受阅的空中梯队受影响,北京下了禁飞通告,连风筝和鸽子都不能放。

  童童看着爸爸,得意地说:“上面有规定,不许放鸽子!”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九月中,张昭带着投标经理和一个技术员外加一个市场去参加招标会,在当地住了两三天,白天和业主沟通,晚上几个人商讨还有哪些修改细节需要。

  做项目阐述的前一天,张昭和梁背心通电话:“胜则举杯相庆,败就回家喝粥。”

  梁背心说:“要喝粥回家让你老婆熬,要喝酒,梁总这就给你们买香槟去。”

  张昭说:“你还是攒着钱吧,等中标了党国有大把的机会需要你支援,交完项目抵押金我连料钱都没了。”

  梁背心说:“只要你能接下来,银子不用操心。话说回来,你那边那么多活,怎么会没余粮呢?”

  张昭倒苦水说:“就是因为活多,钱全压银行做抵押呢,今年是干活年,年底能结几个项目,尾款得到明年才收得回来。”

  “今年是干活年,明年就是收获年了。”梁背心说,“到明年三月你那边成立五周年,到时候庆祝一下。五年多亏了你,南国朝廷里人心浮动,老子的江山都快改姓张了。”

  回头想想这一路走来的路也并非顺风顺水,张昭说:“都五年了,真够快的,头半年我以为我要喝西北风去了。”

  梁背心也感慨说:“明年咱们都三十了,你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兄弟一心扑在革命事业上,个人问题还没着落呢。”他欷歔了一会儿问:“你真没小姨子啊?”

  张昭嘿嘿笑两声:“有大姨妈,给你介绍一个要吗?”

  参加竞标的企业有六家,真正有实力做这个项目的,张昭估计了一下只有三四家,包括他们自己和两个双甲企业。他们公司排在倒数第二个做项目阐述,前面四家用时都不短,大概是设备或者施工用料不符合标书上的要求,有的公司喜欢在投标时故意玩些伎俩,减少一些设备做出低价,业主在听取施工方案的时候,对差价的原因都要一项一项找平。轮到他们公司时,进了会议室他一眼看到坐在业主方的潘建飞,他当年的连长,现在已经是挂中校弦的副团。之前在军网上看过消息,他们当年的电子对抗营两年前已经扩编为团,军区直属,潘建飞调过去任副团长。今天老潘是特意回来参加开标会的,毕竟参与过这儿的建设,这个地方就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潘建飞看见张昭有点意外,当着其他人的面,两人只是点点头握个手,张昭递了名片,然后双方落座直奔正题。

  他们公司出的方案图清晰详细,远远超出了投标阶段的概图要求,工程时间安排和设计施工管理方面也很明确,只是在开标底的时候,张昭从对方的反应猜到和前四个相比,他们报的应该不是最低价。投标经理解释了报价组成,他们的设计方案完全符合标书里提出的要求,业主可以预见日后每一分钱的去向,和那些离谱的低价相比,他们每一项都是实实在在,不用担心随着工程进展整个项目变成一个无底洞,或者是施工时为了控制成本而偷工减料。

  军人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对方的一个代表对主讲的投标经理说:“你们的投标书做得很详细,但是你们公司是乙级资质,现在竞标的有两家双甲企业,给我们一个选你的理由。”其实这个基地的设施够不上一类防雷建筑标准,不是用来储存易燃易爆危险化学用品的,乙级资质及以上都有资格承接。但这年头是买方市场的天下,业主的心理当然是在同等价位上,有更好的为什么要选个低一级的。

  设计经理刚要开口,张昭抬手示意自己来回答。

  “首先不是双甲企业不代表我们不能完成这个项目。”张昭看着对方的代表说,“各位手里都有我们公司这两年承建的主要工程和质量情况,我们已有的几个项目规模和这个不相上下,像给机场做的雷达接地,给国家级计算中心做的防雷整改。资质级别能够体现一个企业的业务规模和水平,但是评级这个事本身受很多因素影响,就好比五五年我军第一次授衔,解放前的革命资历是主要依据,而不是评级时候所任的职务。”

  对方的人点头,张昭继续说:“从我们的投标书和阐述,各位应该能看出来我们公司上下对这个项目的重视,所有技术人员都是从业多年做过单笔五十万以上工程的。我们的投标经理老叶是这个行业的老资历,有很多大型工程的设计施工经验,如果我们接下这个项目他将继续担任设计经理。投标书里列着所有有关人员的资料,另外从我们公司网站上也可以查到。”

  这些说法并不能让天平倾向自己,每个公司都会强调人员的专业性,这只能说明他们的起跑线并不落后于那些双甲企业。

  他打出最后一张牌:“各位都是参与过这个基地建设的,把这儿当做自己的战场。我是个转业军人,在这片土地上参加过三次军演,这曾经也是我的战场。我干了两年电子对抗,对这个电磁环境模拟系统,各种电子设备配置情况,对防雷级别的要求,我想我会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也是和其他公司相比,我们的优势所在。作为公司的副总,我会全力支持这个项目。”

  对方显然对张昭做过电子对抗兵的经历感兴趣,有个主任问潘建飞:“是你的人吗?”

  老潘说:“我当连长时候,这小子是我的副连,我走之后他接了我的位子。”

  对方人说老潘:“怎么都没提过呀?”

  老潘看着张昭说:“这是公开招标,他想中标得拿出东西来,凭自己本事。”

  六家公司都做完阐述后,招标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开标,唱标的次序是按照投标书送达时间的逆序依次开标,内容包括投标报价、工期和质量标准、替代方案的报价、投标保证金还有主要人员等。张昭听着其他五家的报价,他们果然不是最低的,他最关心的是那两家双甲,一家比他们高,一家比他们略低。唱标结束后,业主的代表说他们要讨论一下,第二天出结果。

  回到住的地方,投标经理老叶和张昭住一个屋。到目前为止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位了,剩下就是等业主的决定。

  老叶问张昭:“没听你提过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呢?”

  张昭说:“我也没想到他在,这边建设完他就调走了,这次是专门回来参加这个开标会。您也别指望有个熟人能怎么样,我这连长可是铁面无私的主儿。”他想起当年刚进部队时候,被发现私携电子设备,潘连长让他自己摔手机的情景。

  老叶说:“看对方的态度,对咱们的投标书挺满意的。”

  张昭躺在床上闭着眼,已经有半个月没睡过踏实觉,听着老叶的话,他随口说:“不好说,有两家甲级的立在前面,有一个比咱们报价还低。反正尽人事听天命,该是咱们的跑不了,不是也争不来。”

  老叶笑着说:“你现在说这话,不是拍桌子让我们回去重改的时候了?”

  投标小组的人这段时间充分见识了张总当年在部队当连长时候的架势。对待员工,他不自觉地还有当年带兵的影子,谁有点麻烦事都上心。可是到工作上,还像在部队那样下了口令对方只有答是的份儿,不讲任何借口,有人就受不了,头几年还发生过员工因为不满跟他吵起来,一怒之下辞职走人的。这两年他改了很多,但是对有些事,像这次的项目,以前那股说一不二的劲儿又回来了。

  张昭没回话,已经睡着了,老叶去隔壁屋找另外两个人聊天。

  不知睡了多久,张昭被一阵铃声吵醒,以为是手表的闹铃,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摁表。铃还在响,他摸出手机,看来电显示是一串零,心里有谱了。

  话筒里传来潘建飞的声音:“副总当得挺像回事啊!”

  张昭坐起来搓搓脸,笑着问:“有空吗?出来喝一杯。”

  老潘说:“以后有机会吧,我马上得回团里,给你打个电话聊两句。当初听指导员说你转业回地方自己开公司去了,我还说你小子别混成个奸商呢。”

  张昭问:“那您瞧着这小子现在怎么样?”

  老潘说:“还学会打温情牌了。”

  张昭一笑说:“只要能拿到这项目,什么不要脸事儿都干。”

  老潘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也知道怎么去争取。以前老觉得你是按部就班跟着大纲走,干好自己一摊事就不想着往上努,看来你这样人确实是应该放到外面去闯,太多规矩就把你限制住了。”

  张昭说:“我还记着你给我讲那狼和羊呢,在外面没法老老实实吃草,全是狼盯着,自己不努就等着挨宰。”

  老潘笑一声,说:“过完十一给我滚回来吧。”

  听了这话,张昭压着内心里的翻腾,装作平静地说:“当年我见习排长期满之前,指导员就给我漏底,告诉我通过了。您这也给我漏底呢是吗?”

  老潘说:“想不出什么理由不用你们,明天会有人正式宣布。我提前交代一句,这摊子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干!”

  张昭笑着说:“我什么时候给你丢过脸!”

  挂了电话,本以为听到中标的消息会狂喜到无以复加,而此刻的心情,有喜悦,有轻松,更多的是渐趋平静。为这个项目,公司上下和他自己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其实到这个地步,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活了快三十年,渐渐懂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八个字的含义,很多东西并不是理所当然就属于你,付出了很多有时也会差点运气,既然有幸把一些人一些事握在手中,就要知道感激和珍惜。接到项目只是万里长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设计施工更需要一步一步踏实走完。

  第二天上午,业主的代表宣布了由他们公司中标的最终决定,中午请人吃了饭,下午一行人就上了回京的火车。

  带着好消息,眼瞅又到十一黄金周,都想早点回家跟家人团聚。出了火车站另外三个人往南走,只有张总家住北边,从火车站回家要穿过长安街,结果他被拦在了半路——阅兵式彩排戒严,南北不相通。

  什么叫咫尺天涯?

  张昭下了出租车给家里打电话,哭笑不得地说:“别等我了,你们先吃饭吧。”

  小亚一听,问:“你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还去公司啊?”

  “去什么公司啊。”他听着远处的轰鸣声,“我被坦克拦住了!”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彩排期间长安街及其沿线戒严,想绕路走都没戏。路边有家便利店,张昭进去买瓶水,发现店里全是人,估计都是被戒严挡在这边的。结账的时候前面一个哥们儿一边交钱一边对着手机喊:“这不能赖我呀,人家彩排戒严了……活没干完我能不加班吗?跟老板拍桌子我不是找开嘛……绕道?我一路绕到通州阅兵村儿去……我飞不过去,再说就算能飞过去,现在连鸽子都不让放,能放我吗……”

  张昭在后面排队,听这哥们儿说话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位正好挂了电话,回头看看,挺无奈地说:“本来说好了晚上去见未来老丈人,结果加完班就过了通行时间了。”

  张昭笑笑说:“同病相怜,都是有家归不得。”

  这二位都属于自来熟,眼下也没地方去,两人站在便利店门口闲聊天。

  那位哥们儿说:“头回赶上坦克从身边过,以前想都没想过,要是能靠近看看就好了。”

  “等十一看电视吧。”张昭想起以前,上学时候学过坦克操作,自己上过手。后来到了部队,他待那地方不搞实枪实炮,反而没机会碰这些了。

  天边五架战机成楔形带着轰鸣声迫近,奔动如雷。

  “歼-11!”那哥们看着天空,语气颇为兴奋。

  张昭抬头看看:“歼-10,后面右梯队来的是歼-11。”

  那位不好意思地笑笑,问:“怎么分出来的?”

  “歼-10的大三角翼前面带小翅膀增加升力,提高机动性。歼-11外形跟苏27差不多,但是航电性能还有武器方面都提高了。”他只说了说表面上的区别,真要谈到布局构造他也不是行家,那包含的是一条战斗机国产化的数十年心血历程。

  “你是军事迷啊?”对方问。

  “谈不上迷。”张昭说,“以前在部队,感兴趣的就多看两眼。”

  “当过兵那难怪,我以前特想去当兵,可惜体检不合格。”那位指指自己的肚子,笑着说,“脂肪肝,还祖传高血压。”

  张昭说:“我跟您正好反着,那时候我不想去,恨不得能有个毛病让我体检不合格呢。”

  “围城,外面的想进去,里面的想出来。”看着战机在空中渐行渐远,成了天边的小黑点,对方问:“我一直想闹明白,歼-11跟歼-10比谁厉害?”

  张昭笑笑说:“没有可比性,歼-10是轻型战机,偏重防空和空中格斗。歼-11是重型双发,适合对敌进攻,载弹量比歼10高。这两款都是国产战机的骄傲。”

  他抬头看着受阅的空中梯队一拨拨飞过,飞机很多,却没有一架战略轰炸机。

  “我们的飞机基本都是国土防御性的,升空个把小时就得回来。七十年代曾经研制过大飞机,后来因为很多原因搁置了,没有大飞机就不能提供大型军用机和战略轰炸机,实现不了远程作战,尤其是在航母也没有的情况下。”

  “咱们航母还没开工呢,外媒就爆炒中国威胁,他们自己的航母倒是一艘跟着一艘服役。一艘航母下海,就意味着公海上少了四英亩的主权。”见张昭转回头看他,那位笑笑说:“我是个报社记者,负责体育版的,没事也爱关注关注军事方面的报道。”

  张昭说:“一艘航母的甲板面积大约四英亩,但是它能发挥的作用绝不止这四英亩。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海洋国土距离大陆最远的地方超过一千公里,要想保卫海洋国土的主权,航母是效益最高的一个手段,那就是个流动基地。”

  小报记者说:“要有航母威慑,那些小岛的事恐怕也闹不起来,咱们就开着航母钓鱼去了。”

  两个伪军迷在马路边聊了快俩小时,直到车流渐渐松动,前方似乎已经解除戒严了。张昭给家里挂电话说马上就能回去了,那位也掏出手机打给女朋友。两个人挥挥手,各自打了辆车往自己的目的地去。车开出一段了张昭才想起来,聊得挺投缘,也没留个联系方式。想一想,生活中萍水相逢的人太多了,火车上、飞机上、下雨天没带伞躲在屋檐下,总是有些过客,互相陪着说两句话解一阵乏,然后各自回家。家,才是让人真正歇脚的地方。

  关于黄金周的安排,两口子商量好十一当天在北京过,上午去童童爷爷奶奶家,下午在姥姥姥爷家。二号一早出发去长白山天池,顺便带童童回趟老家认祖。

  一号一大早,张昭在小区门口买了油条豆腐脑,回到家那娘儿俩还没起床。他捏着根儿油条凑到媳妇跟前说:“你再不起来我可都吃光了。”

  闻见油条味,小亚胃里一阵恶心,她皱着眉头翻个身,没理他。

  张昭趴在床沿:“都几点了还睡,咱不是说好了去我妈那看阅兵式吗?”

  小亚闭着眼嘟嘟囔囔说:“你一回来我就睡不好觉,你还不如外面出差去呢。”

  “您可真难伺候,我出差你又生气,嫌我不着家。”他凑过去贴在她耳边说,“再说睡不好觉也是你先招我的。”

  小亚假装没听见,拉起被子蒙住头。

  上午出了门,小区自卫队的大爷大妈们穿着统一的黄背心,拎着水壶板凳排队溜达,站好阅兵式前最后一班岗。住在张昭家楼下的王大妈,同样的装备,还牵着一条小京巴,小京巴也穿着黄色的小衣服。

  张昭冲老太太笑:“王大妈,这还配上警犬了。”

  王大妈拿水壶作势打他一下:“当爹了还没正形儿!”

  这话就让童童记住了。去奶奶家的路上张昭开得飞快,小亚抱着闺女坐在后面让他开慢点。童童忽然蹦出一句:“当爹还没正形儿。”语气跟王大妈说得一模一样,给她爹笑得差点闯了红灯。

  到奶奶家时,阅兵式已经开始了,太爷爷也在客厅里一起看电视。自从几年前犯过一次脑淤血,老爷子就再也没恢复到之前的精神头儿,这一两年已经不能下床了,隔三差五就得去医院住一阵。

  张昭抱着闺女坐在轮椅旁边陪老爷子说话。太爷爷已经说不出话,眼神也不济,斜靠在轮椅背上听着曾孙女唧唧喳喳地说她幼儿园的小朋友。张昭看着老爷子,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自己从小到大,爷爷为他操的心恐怕比父母还要多,如果没有老头当年那一顿鞋底炒肉坚持送他去军校,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每个人成长的路其实都是一环套一环,中间哪一步出了偏差,也许就是环环相错,成了另一种人生,另一个活法。他感激现在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家庭,妻子女儿。他握紧爷爷的手,老头抬眼看着孙子,费力地收拢手指拉住他。

  这一年的阅兵式,徒步方队少了,装备方队增加了。十八辆99式主战坦克排成箭形缓缓开过,这是目前我国最先进的陆战王牌,在战斗效能上,一辆新型的99式坦克能抵得上过去一个连的老式坦克。

  张昭和他爹聊着阅兵展上的新装备,预警机、巡航导弹、新型的两栖突击车、防空导弹、反舰导弹……很多都是首次亮相。电视屏幕上,两辆指挥车后面引导着电子对抗和机动雷达混编方队驶过天安门前。这是第一次,这些幕后部队信息化装备,出现在国庆阅兵大典上,褪下神秘外衣呈现在公众面前。

  张昭爸问:“这么多新装备亮相,最大的亮点在哪儿?”

  亮点太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反倒说不出哪个是最大的亮点。压轴的装备方阵是由长底盘卡车运载的十二座巨无霸东风31升级型洲际核导弹,每一个都是万金之躯,从电视画面都可以想象出它们行进中带来的那种地动的震撼。

  张昭看着电视说:“二炮今年的战略导弹部队应该算最大亮点吧,近中远程和洲际的都包括了,听说31A射程能覆盖到华盛顿。”

  他爸摇头:“最大亮点不是哪个单件的武器,而是从这些装备中可以体现出来,我们军队的体系作战已经基本成型。十年前的阅兵也看到很多性能数据先进的武器,但是这次,信息化部队也拉出来了,机械化和信息化两步同时走才能形成体系作战能力。为什么讲体系作战?很多人在争论我们的歼-10能不能打下F-22……”

  张昭插话说:“这本身就是伪命题,两个同样水平的装备在半空里,谁打败谁都有可能。”

  “科索沃战争,南联盟装备了米格29,北约空军装备的也是第三代战机,可是南联盟空军大败,战绩为零,为什么?任何先进装备都依赖于一个作战体系,北约有一个完善的信息战装备体系,单个战机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而南联盟是单打独斗,眼盲耳聋。想让我们的歼-10打败F22,就得有一个信息化的作战体系作支撑。”

  张昭想,直到现在他爸还对他离开部队耿耿于怀,不是单纯地因为他脱掉军装,而是在这个信息化发展的非常时期,他选择离开了一支重点建设的信息化部队。也许在他爸眼里,一直把他当做一个逃兵。他不想说什么两方天地的话,其实他自己心里有时也会感到失落。失落和后悔是两种情绪,他不后悔离开,但是想起那些和战友一起挥洒汗血泪水的日子,那些失去就再也回不来的青春过往,他会悄悄地失落。

  小亚和婆婆在一边包饺子,看着这爷儿俩,婆婆说:“以前张昭小时候,是他爸和爷爷没完没了聊这些话题。我还记着三十五周年阅兵时候,那会儿张昭还没上小学呢,他爷爷当时在现场观礼,回来时候激动地,滔滔不绝谈了一个晚上。”

  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从第一次阅兵式上的万国牌、骡马队,除了骡子马是国产,剩下都是外国造,到六十年后的今天,一水的国字装备,一条阅兵路,见证的是国家的成长和军队的壮大。

  大门外有人敲了两下,没等里面回话自己拧开门进来了,是牟宇的儿子,两只手提着一个小竹篓,冲屋里大人们喊:“送螃蟹来喽!”

  小亚蹭了蹭手上的面粉,过去把小竹篓接过来,问他:“丁丁,你怎么自己来了?你爸爸妈妈呢?”

  牟宇儿子的小名叫丁丁,还有两天过六岁生日,到明年九月份就该上小学了。

  “他们跟我大姑大姑父打牌呢,派我来送螃蟹。”丁丁甩着小手要回家,童童看见他,从沙发上爬下来,喊丁丁哥哥一起玩。丁丁是大男孩了,不屑跟小女孩玩,转身就跑。跑到大门口被人拦腰抱起来悠了两下,来的人是高小皮两口子带着孩子。

  小的时候院里的孩子们在一起疯玩傻跑,去谁家都像串城门似的,跟各家大人也熟得很。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小孩们已经长大,现在过年过节去串门也要带上自己的孩子了。高小皮家也是个儿子,比童童大半年,跟他爸一样是个瘦竹竿子,还没童童长得高。三个孩子在屋里闹翻天了,周秘书带着孩子们出门去院里玩。

  “潭海洋今天不过来了?”小皮和张昭在客厅里聊天。

  张昭说:“他儿子还没满月呢,在家看老婆孩子,刚来电话说不过来了。”

  高小皮说:“全是小子,就你们家一闺女。”

  “就我们家一个宝贝儿,将来你们全得发愁找不着媳妇。”

  高小皮嘿嘿笑:“那我们先预定你们家童童了,跟高宇浩岁数最合适。”

  “别逗了你。”童童爸爸不乐意,“从小你打不过我,现在你儿子也打不过我闺女。”

  两人聊了会儿阅兵式,正闲扯皮的工夫,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动,小亚跑出来匆匆穿过客厅进了卫生间。

  “怎么了这是?”婆婆放下擀面杖探头看看厨房,一股蟹鲜味从里面飘出来。

  张昭听见媳妇像是在厕所吐呢,他拉开门进去到她旁边,轻轻给她顺着后背。小亚吐到眼泪都流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拧开水漱口。

  他拽过毛巾给她擦擦脸,问:“还想吐吗?”

  她摇摇头。

  “去楼上躺会儿吧,忙一上午了都没歇着。”他搂着她说。

  “等一会儿。”

  小亚把厕所门拉上,靠着他站了一会儿,小声说:“你可能又要当爹了……”虽然还没去检查,但有过一回当妈的经验,自己多少也有点感觉。

  “真的?”张昭一脸惊喜,这可比听到项目中标的消息让他兴奋多了。

  看他激动那样,小亚笑他:“又不是第一次当爹。”

  “当几次都跟第一次一样!”

  她戳他脑门:“你还想当几次啊?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最后一个,多了咱也抱不过来。”他赶紧顺着媳妇的话,忽然想起第二天还要去旅游呢, “那咱还去长白山吗?”

  小亚颇有不甘地说:“还去什么呀,这会儿不能坐飞机,把票退了吧。”

  他笑着说:“这次可不是我放鸽子。”

  “那也得记你头上。”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去医院检查怀孕消息属实,已经六周了。小亚又开始穿起防辐射服,同事们一看了然地说:“你们两口子行动力够强的,二胎都有了。”

  虽然是二胎,可是一点不比一胎轻松,怀童童的时候小亚几乎没什么反应,风雨不动安如山,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忌口,甚至临进产房前她还让张昭回家煮了九个鸡蛋给她带去。可是这次就不同了,以前爱吃的东西,现在突然都不能碰了,连闻见都犯恶心,像十一那天闻见螃蟹味就吐,以前她可是最爱吃螃蟹的。

  月圆月缺会引起潮汐,身体内的变化也会对味觉产生影响。有天晚饭时候大厨给媳妇炒了个西兰花补充叶酸,孕妇尝了一口说:“怎么这么咸啊!”大厨也尝一口,感觉正合适啊。要搁以前肯定得说一句“要饭的还嫌饭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媳妇又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大厨也跟着紧张,好像一下没了撒盐的手感似的。

  过了孕期反应之后,小亚怀童童时候的好胃口又回来了,每天一日三餐加夜宵零食一点都不能少。任何时刻看她不是在吃,就是刚吃完,要么就是在去吃的路上。吃的口味还越来越刁钻,而且一旦脑子里闪过什么念头,不吃到就决不能罢休。有天晚上都上床了,小亚忽然推旁边的人,说:“我想吃小西红柿。”张昭二话没说爬起来穿好衣服,拿着车钥匙出门,满北京城里转悠。大冬天的上哪儿买小西红柿,超市早就关门了。最后让他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面卖的冷冻套餐附送的沙拉里有几颗小西红柿。他于是买空了那家店的所有套餐,开店的大概要笑死了。回家后,把沙拉里面的西红柿都挑到碗里,上面沾了沙拉酱的还得洗干净,媳妇现在闻见那个味就腻歪。都收拾好了给女王端过去,小亚捧着小碗坐在床上吃得心满意足。

  逞了口腹之欲,女王有点过意不去,说:“以后大半夜的不逼着你出去买吃的了。”

  孩儿他爹赶紧表态:“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你现在就是想吃麻花,我都现给你拧。”

  胎梦是个很玄乎的东西,从古到今都很受重视,但有关部门至今未对胎梦作出正式回应,在没有言论和著作的情况下,网络论坛的存在就弥补了该领域的空白。为此张昭特意去百度了一下,据说梦到辣椒、萝卜、黄瓜土豆就表明是男孩,要是梦到水果和花花草草就说明是女孩。以前怀童童的时候,小亚从来没做过梦,即使做过也是一睁眼就忘了。这次怀孕就不一样了,虽然没梦到萝卜土豆,倒是经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入梦来,比如梦见他们两口子组成混双参加奥运会跳水比赛,醒来之后自己还在想,奥运会哪有混双跳水项目?还有一回梦见有个客户办信贷借一万块钱,她说这么小钱还至于办贷款,于是自己掏了一万块钱拍给人家。第二天一早她给身边的人讲这个梦,张昭说:“凭什么呀,你去给我要回来!”

  四个多月的时候,张昭出差了两天。自从媳妇怀孕,他尽可能少在外面跑,但是基地这个项目还是一点不能放松,投标时候可是跟人家拍了胸脯说副总全力支持,这次他是去基地看项目中期审核情况。在外面的时候他给家里打电话,小亚说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是个儿子,单眼皮长得跟你一德行。”

  张昭笑着说:“我也做梦你生了个儿子,一生出来就喊我爸爸。”

  小亚说:“你是不是梦见生一肉球,把肉球劈开,里面蹦出一个小孩管你叫爸爸呀?”

  张昭说:“那是哪吒!”

  随着小亚的肚子逐渐明显,童童有一次神神秘秘地拉着爸爸说:“妈妈吃得太多了。”

  爸爸想,妈妈现在吃得确实比较多,体重秤上每向右移动一小格,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来说,就是成长的一大步。而对于童童来说,妈妈越来越大的肚子是件奇怪的事儿,为了让她有意识家里即将添一个新成员,爸爸妈妈也对她进行“胎教”。对于两岁半的小孩来说这是件挺严重的事情,小孩都是很以自我为中心的,本来独享爸爸妈妈的爱,忽然多出一个人跟你争,什么都要分出一半来,孩子的心理多少会受些影响。

  有天三口去潭庄主家玩,回自己家的路上,爸爸问闺女:“童童喜欢潭豆豆吗?”潭豆豆就是潭海洋的儿子,才几个月大。

  童童点头说:“喜欢。”

  “那咱们家也有个潭豆豆好不好?”

  这次就没那么痛快了,过了一会儿,童童拖着长声说:“不好。”

  “为什么呀?”

  “潭豆豆长得不如童童好看。”

  “那要是长得跟童童一样好看的潭豆豆呢?”爸爸继续启发她。

  童童坐在后座上不说话,大概是想起刚才她爸抱人家小孩不抱她的事了,咧开嘴哭起来,“都有童童了,干吗还要潭豆豆啊……妈妈,妈妈,你们别要潭豆豆……”宝贝儿一边哭一边喊。

  小亚亲亲闺女,哄她说:“不哭不哭了,谁说咱们要潭豆豆,潭豆豆是潭叔叔家的,咱们把潭豆豆抱过来,潭叔叔该揍你爸了,怎么办呀?”

  童童抽着小鼻子问:“爸爸打得过潭叔叔吗?”

  小亚忍着笑说:“打不过,从小你爸就打不过潭叔叔,你看潭叔叔的胳膊跟你爸腿一般粗。”

  张昭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娘儿俩,笑着说:“谁说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还有你们俩呢,他们家那母子俩没有战斗力。”

  童童说:“爸爸,你别要潭豆豆了,潭叔叔该揍你了。”

  爸爸说:“不要不要,咱们要也是张豆豆。”

  “张豆豆是什么?”童童想了一会儿,搂着小亚脖子说,“妈妈,我想吃糖豆。”

  爸爸后来发现,对于张豆豆,童童倒不怎么排斥,他一直怀疑在她的小心眼里,张豆豆就是糖豆的代名词。童童自从知道张豆豆就在妈妈肚子里,每天对着妈妈肚子都是一副若有所思垂涎欲滴的表情。

  到六月初,离预产期只有半个月了,童童被送到奶奶家住。张昭最近一直在家陪着,公司有重要的事才去一趟。有天小亚在浴室里不小心坐了一个屁墩儿,把两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小亚摸着肚子感觉了一会儿,说:“好像没什么事。”两人不放心,最后决定去医院做个胎心监护。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小亚自己拎着包跟他一块走出来。等车开到半路,她忽然说不行了,肚子疼。所幸是晚上不堵车,一路飞奔到医院。大夫检查完,直接把人推进了产房。

  等在外面的时候,张昭给两边家里打了电话,一会儿小亚的爸妈和他妈都赶来了,他爸在家看着童童。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消息,看见有护士出来他就问“我媳妇怎么样了?”有个年轻小护士被他问了好几次,告诉他别担心,快了。这一快,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

  张昭在走廊里转磨,问他妈:“不是说二胎好生吗?”

  他妈说:“别问我,我就生过你一个。”

  丈母娘也说:“这事没经验。”

  一直等到后半夜,那个小护士从产房里探出头,笑着对他说:“恭喜!母子平安!”

  世界杯上荷兰把巴西送回家的那天,小亚出了月子,两口子带着刚满月的张豆豆去奶奶家。童童已经在奶奶家住了好长时间,他们到的时候闺女没在,奶奶说她跟牟宇家的小子上小朋友家玩去了。

  奶奶抱着张豆豆不舍得放手,冲儿子说:“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爷爷在旁边也想抱,就对奶奶说:“你去跟他们商量名字去。”奶奶才不上他的套儿:“你们老张家的苗,你们去定名字。”

  年初的时候,太爷爷去世了,走的时候九十岁高龄,算得上喜丧,只可惜没来得及见上曾孙子一面。

  现在取名的大权就落在爷爷手里,爷爷打从听说是个孙子,就开始天天翻字典。他递给那小两口一张单子,上面列着几个字让他俩挑。

  排第一个的是“晖”,看得出来爷爷很喜欢这个字,写得比其他几个都大,还打了个叹号。可是一上来这字就被张昭否了:“我儿子哪能叫日军呢!”爷爷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下面跟着是个“皓”,还有另一个“昊”,张昭想了想,还是不乐意:“高小皮的儿子带个浩,不是一个字,但是发音一样。”这俩也被否了。

  再后面两个直接被划掉,理由是他不认识,都不知道念什么。小亚在旁边笑,想起他以前说的,连错别字都算上也没认够三五千。被他划完就剩最后两个字了,一个“旭”,一个“晔”。他把单子给媳妇看:“你挑一个。”

  小亚看着那两个字,想了想说:“九个太阳……十二个太阳都被后羿射下来了,九个也不够用。‘晔’字不错,去年国庆时候知道有了这小东西,也算沾个华,中华嘛。”

  “就这个了!”

  这时候大门被撞开,童童回来了,后面跟着牟宇的儿子丁丁。一个多月没见妈妈,童童跑进客厅,扑到小亚怀里委屈地说:“妈妈都不要童童啦!”

  小亚给她择出头发里的草叶,问闺女:“这是上哪儿疯去了?”

  爸爸把童童抱起来,亲着她的小脸说:“今天跟爸爸回家吧。”

  “好!”童童痛快地答应了,扭头又看看丁丁,犹豫着说:“那明天还能来奶奶家吗?我还想跟丁丁哥哥玩呢。”

  爸爸问:“你跟丁丁哥哥玩什么呢?”他看闺女兜里鼓鼓囊囊的,掏出来,是两颗青核桃。

  “这是在地上捡的,树上还有好多呢。”童童把青核桃抓过来,宝贝似的揣回兜里,央求说:“爸爸你帮我去摘绿果子吧。”

  小亚看着父女俩笑,想起小时候,他们一群小屁孩架着杆子打维修队墙外面的青核桃。

  张昭抱着闺女一起看奶奶怀里红胳膊红脸的小张晔,童童好奇地伸出小手戳戳弟弟,喊他张糖豆。

  江山换代,大院里又是一茬儿孩子的天下,他们的成长将是新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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