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妖惑（7）

走进茶园，许思铭像绅士一样安排好一切落座。还悄悄附在我耳边问，像绅士吗？

这家伙，还挺记仇的。

我嗅着绿片清香的水雾，看许思铭熟练地使用着桌子上一大堆的勺勺碗碗。此刻，这个男人很安静。这种安静不是刚才时有时无的平静。这种安静让我想起嫦娥制作桂花膏时的样子。手指不曾停过，神色专注，好似身边的一切都不会叨扰到做事的程序。

嫦娥做的桂花膏很好吃。每天吴刚砍完他修剪桂树的课程，桂树下就会落上厚厚一层花瓣。有的粉白，有的殷红。

吴刚擦擦额头的汗水，安静地坐着，看嫦娥挎着桂枝编城的花篮，收集起满地的花瓣。这些花瓣上还残留着一夜的露水。我和小青蛇、玉兔一起，有时会跟着干干活，捣捣蛋，有时，就眼巴巴趴在他们脚边，看着嫦娥细致地分拣着一枚枚花瓣。有些残缺的分一摊，殷红的分一摊，粉白的分一摊。这时，嫦娥会拎起有些残缺的花瓣，把他们撒向人间。也许正因为这样的残缺，所以人间的桂树才总有生老病死的折磨，桂花也才总是羞涩地一年盛开一回。

等她撒完花瓣回来，玉兔早已用玉杵捣好了粉白的花瓣。嫦娥便如此的刻许思铭一样，安静地制作着她独一无二的桂花膏。

几百年前，我曾经照着她的样子和程序制作过，可做出来的桂花膏太甜，少了月宫里桂花膏的清香和淡淡的苦涩。那苦涩每每落到心底，总能让清香清凉的劲头更加地入肺入脾。

我敢肯定，她一定给桂花膏里加了什么东西。可能是她的泪水，要不，怎么苦涩。可能是她的心意，要不，怎么这么冰凉。

我始终不晓得她给桂花膏里加进了什么东西，只晓得她制作时的安静让我们不曾有过半丝妄动的懈怠。而她在这样的安静里，会是什么样的心思，一直对我来说是个迷，猜不透，也想不到。

当我们品尝桂花膏的时候，嫦娥则细致地挖出玉兔捣好的红色花瓣，用丝纱拧成汁，倒在一个有着四个方格的玉盘里，凝成一个平整的菱形，高高地搁在窗檐下、纱窗里。第二天清晨，那菱形的东西就是嫦娥的唇红和胭脂。我曾经瞪着玉碗里深深浅浅的菱形红印设想过我搽上那东西时的模样。但是，蛇族的自傲自负以及坚韧，让我一直打消着尝试的勇气。

一千年前，我没有勇气去试嫦娥的色彩。一千年间，我也没有勇气去试那古老的方法。一千年后，我更没有勇气去试流行的化学制品，不，是不屑去试。我如是纠正自己。

许思铭终于大功告成，伸手示意，请我品尝他斟上的茶水。示意的过程，也如太极拳的招式，优雅，轻盈，绵长。

想起一幕诠解太极拳的过程，在电视里，那人很瘦，脸特长，整个形体都不搭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怀疑他是某种妖变来的，但要说具体哪种妖，却又觉得是埋汰了人家。

那人在台上比划着太极拳的招式，嘴里顺着那些招式念念有词：搬来一个大西瓜，拿起菜刀切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他，吃好了吗？

整个动作幅度大却浑然有序，调子缓慢，姿势也就优雅。就因为他的口诀，很多人一下子就学会了太极拳，且边练边念边笑。

此刻的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面前的水液绿莹莹地，像极了我那同类身上鳞片。

我没有马上品尝，我在盘子里残余的水液中看着许思铭的脸。

细看，许思铭其实蛮像吴刚的。不仅因为他们身高。嗤笑，太牵强了，除了身高，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像呢？千万不要说名字像，太老土了。我苦笑着，跟自己打着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