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妖诱（2）

小娘子，你在想什么呢？青蛇温柔笑起时，居然露出了两颗小巧的虎牙。

他柔软的手轻轻托着我的腰，带我到翠绿色的帐幔前。他的眼睛里闪动着蛇族的多疑和贪婪，深深的微笑荡漾在薄薄的嘴唇边，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刚幻化成人形，做了这身真丝白纱衣遮挡腿上的鳞片。并且以狂喜的心，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炫耀我灵活的双腿和俯视着的所有东西。

缘于看东西的视角，我享受着真正懂得走路的惬意。我从来都是仰视着月亮里最美的那个女人。或许，最初要幻化成人的本意就是想平视她面孔吧。从蛇的角度看人，往往只看到人的嘴唇。世间没有多少人知道嫦娥的嘴唇是什么形状的。不像断桥边吟诗的书生，也不像歌舞坊寂寞成冰的燕儿。

那一日，燕儿抱了她那只粉红色的兔子，拒绝了桥头书生流利的求爱词。尘世间总爱流传美艳女子爱上穷酸书生的故事，包括红袖添香等等的美好都据此而来。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的，美艳女子很少有为爱而痛、而舍弃所有的好心肠，包括怀抱粉红兔子的燕儿和怀抱雪白玉兔的嫦娥。

燕儿不会爱上书生，她对书生的微笑和接济应该来自她的不忍和善良。姐妹们问她为什么不等书生落第后再拒绝他呢？毕竟，待考的书生潜藏着飞黄腾达的契机，升值的空间很大很大。

燕儿嘴角左斜，淡淡一笑，那种微笑牵动着她棱角分明的红唇，摆出了一个稍稍不屑、稍稍苦涩的造型。

若干年以后，我还是会时常对着镜子，试图做出燕儿的那种微笑，然而次次失败。我没有办法优雅而自然地把嘴角牵斜，更无法参透那种微笑需要什样复杂的心态。我只深深记住了燕儿说的一句话。她对姐妹们讲了她拒绝书生的理由，她说：嘴唇薄的男人寡情。

那夜，这句话在歌舞坊悄悄流传着，也在我的清池下被来回搅动。

我极力回忆着吴刚的嘴唇，算计我仰视中的误差，后悔着第一次见到他为什么不看清楚点，以至于错失了唯一的机会。翻来覆去，我比划着，劝说着自己，否定着结论，也斧正着结论，直到最后确信吴刚的嘴唇没那么薄的时候，我才替自己轻轻弹掉了心口上……如嫦娥的那颗寂寞而无奈的泪水。

这条青蛇的嘴唇好薄哦，红红的，带着断桥边柳絮成萍的酵味。而我呢？在他眼里可是歌舞坊燕儿的风情？在微澜的东湖边上，长发红唇，演绎着薄雾轻纱的美丽。

在这样美好的意境中，我心突然狂笑，只为青蛇特有的虎牙里还在分岔的舌尖。在想，用我已经和人类相同的舌尖，去和他必须谨慎控制才不会溜出嘴巴、显出原形的两瓣舌尖接吻，会是什么感觉呢？有些神往哦。

青蛇在我的注视下不安起来，他再问：小娘子，想什么呢？能告诉公子我吗？

装做恍然大悟地羞涩起来，用纱袖遮挡起并未泛红的脸颊，轻声低语道：公子莫要笑话，奴家失仪了。

话未说完，却像无数个暗怀心机的男女戏情一样，装做站立不稳，跌坐在满是春情物的青丝软榻上。

青蛇哈哈一笑，两颗虎牙尖利地招摇着他释怀的得意。他不再追问，从幔帐后面取出一件翠绿的斗篷披在我的肩上。他说：小娘子，稍坐片刻，我去取些酒来给你吃，你一定是饿了。

看他出去，我扫了眼旁边的玉簪儿，那簪子散发着绿荧荧的光，像极了他身上碧玉样的皮。使劲摇摇头，管他是不是青蛇呢？

瞬间，我回归了冷静，冷冷一笑，我无聊地感觉出演戏的索然无味来。

我不晓得刚才为什么要演出，是太无聊了？还是长久的生命已经让我尝到了厌倦和烦躁。我需要一些新鲜的东西给自己懒惰的思想一点鼓励？还是需要和一个同类的男人或者女人进行一场戏耍？对了，这条青蛇真的是男人吗？心念一动，痛恨着自己的恶毒淫乱心肠，也第一次感觉到对男人穿衣后无法鉴别性别的无奈。

我们能称之为男人或者女人吗？我想，我们是超脱于男女之外的第三类。不管我们怎样为幻化成人行修炼千年，我们依然是蛇族，是徘徊在人群之外，却比人类更加智慧的物种。

再次摇摇头，期望自己从胡思乱想中醒来。最近是不是沾染人气过多的缘故，怎么会夹带这么多的人类蠢笨思维。长久下去，我岂不是被人类同化了？多么可怕的悲剧？我还是安静地回我的清池，思考我的将来，是回到月亮上的家，还是在幽静的人类空间继续空洞地揣摩人类的思维。

天亮了，我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陶冶蛇的智慧。那男人、那青蛇……一切的一切，都远远抛在身后吧，忘记吧，就像昨夜渐渐褪去的暗淡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