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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最后的致意(14)

“哦,这点我并不意外,福尔摩斯。如果是同样的病,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如果是同样的病,你的前景就不乐观了。可怜的维克托在得病的第四天就死去了,他可是个身体健壮、生机勃勃的年轻小伙子啊。就像你说的,他竟然在伦敦中心区染上了这种少见的亚洲病,这当然让人奇怪。我也对这种病进行过专门研究。奇怪的巧合啊,福尔摩斯。你注意到这件事了,你真行。不过我不得不无情地告诉你,这里面有因果关系的。”

“我知道是你做的。”

“噢,你知道,是吗?可是你却毫无办法。你到处造我的谣,现在你自己染了病又来求我救你,你对此有什么感想?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嗯?”

我听到病人急促而吃力的喘息声。“我要喝水!”他气喘吁吁地说。

“你就要完了,我的朋友。不过,我得跟你把话说清楚再让你死。所以我把水给你。拿着,别洒出来!对。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福尔摩斯呻吟起来。

“救救我吧,过去的事就算了吧,”他低声说,“我一定忘掉我说的话,我发誓,一定。只要你把我的病治好,我就忘掉它。”

“忘掉什么?”

“唉,忘掉维克托·萨维奇是怎么死的。事实上刚才你已经承认是你干的。我一定会把它忘掉。”

“你忘掉或者记住都无所谓,随你的便。你不可能出现在证人席上了,我把话说绝了吧,就算再见到你,那也是在另外的地方了,就算你知道我侄子是怎么死的又能把我怎么样?现在最关键的事情不是他而是你。”

“对,对。”

“来找我的那个人,我忘记他的名字了,他对我说,你的病是在东区水手那染上的。”

“我只能这样认为。”

“你以为你很聪明,对不对,福尔摩斯?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这一次,你遇到了比你更厉害的角色了。你仔细想一下,福尔摩斯,你的这个病不会另有原因吗?”

“我头脑混乱,我不能思考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帮帮我!”

“没错,我要帮你。我要帮你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还有你是怎样弄到这个地步的。我愿意在你死之前让你弄明白。”

“给我点什么,让我别那么难受吧。”

“难受吗?是的,苦力们断气前总是要发出几声号叫。我看你好像是抽筋了吧。”

“是啊,是啊,抽筋了。”

“嗯,但你还能听出我在说什么。现在听清楚!你记不记得,在你开始出现症状的时候,你碰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没有?”

“没有,没有,根本没有。”

“再想想。”

“我脑袋太混乱,想不起来了。”

“哦,那让我来帮你。你有没有收到过什么包裹?”

“包裹?”

“一个小盒子。”

“我的头好痛,我要死了!”

“听着,福尔摩斯!”

一阵响声,好像是他在摇晃将死的病人。但我只能躲在那里一声不响。“你要听我说。你一定要听我说。你记得一个象牙盒子吧?周三送来的。你打开了它,还记得吗?”

“对,对,我把它打开了。有个很尖的弹簧在里面。是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傻瓜,你上当了。你自作自受。谁叫你多管闲事?如果不是你来找我的麻烦,我才不会对付你。”

“我记起来了,”福尔摩斯气喘吁吁地说,“那个弹簧!它刺出血来啦。那个盒子,就是桌子上这个。”

“没错,就是它!等会儿我把它带走,你就连最后的一点证据也没有了。现在你知道真相了,福尔摩斯。你知道是我把你害死的,你可以去死了。你对维克托·萨维奇的遭遇了如指掌,现在你也分享一下那种感觉吧。你离死亡很近了,福尔摩斯。我要坐在这里,看着你死去。”

福尔摩斯微弱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说什么?”司密斯问,“把煤气灯扭大点?噢,夜色降临了,是吧?好,我来扭。这样我可以看你看得更清楚些。”他走过屋子一边,忽然整间屋子灯火通明起来。“还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朋友?”

“香烟,火柴。”

我惊喜得差点没叫出声。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可能还有点虚弱,但是我熟悉的声音。长时间的寂静。我能想象柯弗顿·司密斯是惊讶得呆站在那里看着我的朋友。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了,声音焦躁而紧张。

“演好一个角色最成功的方法就是自己充当这个角色。”福尔摩斯说道,“我跟你说吧,三天来我不吃不喝,谢谢你的好意,给我倒了一杯水。但是,我最难忍的还是烟瘾。噢,这儿有香烟。”我听见划火柴的声音。“这样就舒服多了。哎,这脚步声是我朋友来了吗?”

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开了,莫顿警长出现在门外。

“一切顺利,你要找的人在这里。”福尔摩斯说。

“我以你谋害维克托·萨维奇的罪名拘捕你。”警长说道。

“你还可以加一条。他还试图谋杀一个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人,”我的朋友笑着说,“为了救一个病人,警长,柯弗顿·司密斯先生真够朋友,他扭亮了灯光,发出我们约定的信号。对了,犯人上衣右边口袋里有个小盒子。最好还是把他的外衣脱下来。谢谢你。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拿着它。放在这儿,在审讯中会派上用场。”

突然一阵哄乱和扭打,然后是铁器碰撞的声音,还有一声惨叫。

“反抗只能是自讨苦吃,”警长说道,“站住别动,听见没有?”咔的一声,手铐锁上了。

“这是个陷阱!”一阵吼声,“上被告席的应该是福尔摩斯,不是我。他让我来给他治病。我担心他的身体就来了。他诬陷我,编造了一堆谎话说是我说的,好证明他神志不清的猜疑是真的。福尔摩斯,你可以胡说八道。我的话和你的话一样是可信的。”

“天啊!”福尔摩斯叫了起来,“我竟然把你给忘了,亲爱的华生,真是十分抱歉,出来吧!我想不用跟你介绍柯弗顿·司密斯先生了,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外面有马车吗?我换好衣服就跟你们一起走,我到警察局也许还有些用处。”

“我不再需要这副打扮了,”福尔摩斯说。他在梳洗的间隙喝了一杯葡萄酒,吃了点饼干,精神好多了。“你知道,我的生活习惯很不规律的,这些对我没有什么,对别人可能就不行。最重要的是要让赫德森太太对我的情况信以为真,因为得让她来转告你,再由你来转告他。你不会生气吧,华生?你得承认,你根本不会演戏,如果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肯定不会心急火燎地去把他找来,这点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我知道他存心报复我,所以我肯定他一定会来看看自己的成果。”

“但你的样子,福尔摩斯,你这张苍白得可怕的脸是怎么回事?”

“绝食三天脸色是不会好的,华生。至于其他的,一块海绵就可以解决问题,凡士林抹到额头上,滴点颠茄到眼睛里,涂点口红到颧骨上,嘴唇上再涂一层蜡,就可以达到绝佳的效果。装病这个题材是我想写的题材之一。偶尔说说半个克朗啦,牡蛎啦,诸如此类的无关话,就能产生神志不清的假象。”

“既然没有染上病,为什么不让我靠近你呢?”

“你问这个干吗,我亲爱的华生?你真以为我看不起你的医术吗?不管我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多么虚弱,但我的脉搏、温度都很正常。这能逃过你的判断吗?只有和你相隔四码,才能把你骗住。如果不能骗住你,谁去把司密斯带到我这里呢?只能是你,华生。我不会碰那个盒子。在你打开盒子,从盒子旁边看时,你会看见那个弹簧像一颗毒蛇的牙齿一样伸出来。萨维奇是这个魔鬼继承财产的障碍,我敢说,他就是用这种恶毒的阴谋把可怜的萨维奇害死的。你知道,我收到的邮件形形色色,送到我手上的包裹,我都会谨慎提防。我很清楚,我假装中了他的诡计,这样我才能将计就计,让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说出真相。我是以真正的艺术家的牺牲精神在装病。谢谢你,华生,帮我穿上衣服。等在警察局处理完事情,我想到辛普森饭店去吃点营养丰富的美味。”

失踪的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

“为什么选土耳其式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眼睛盯着我的靴子,问道。这时我正靠在一把藤靠背椅上,两只伸出去的脚引起了他的注意。

“英国式的,”我有点奇怪,回答说,“在牛津大街拉梯默鞋店买的。”

福尔摩斯微笑着,但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

“澡堂!”他说,“我是说澡堂!为什么要去洗使人懒散又费钱的土耳其浴,而不洗个传统澡提提精神呢?”

“因为这几天我的风湿病犯了,觉得很疲惫。据说土耳其浴是一种有效的疗法,是身体的清洁剂。”

“噢,对了,福尔摩斯,”我接着说,“对于一个周密的头脑来说,靴子和土耳其浴之间的联系是明显的,这点我毫不怀疑。不过,如果你能说清楚,我会十分感激你。”

“这里面的道理并不复杂,华生,”福尔摩斯顽皮地眨了眨眼,说,“我用的还是那一套推理。我问你,你今天早上坐车回来,谁和你同车?”

“我不认为这种新颖的例子就是一种解释。”我略带讥讽地说。

“好啊,华生!一个严肃而合理的抗议。我想一下,问题在哪里呢?先从后面说起吧:马车。你看,你左边的袖子上还有肩上沾有泥浆。如果你是坐在车子中间怎么会有泥浆呢?如果你坐在车子中央被泥浆溅到,也应该身上两边都有。所以,很明显你是坐在车子的一边。你有同行的人,这同样也很明显。”

“这显而易见。”

“很无趣,是不是?”

“但是靴子和洗澡有什么关系?”

“也很简单。你穿靴子有你的习惯。但我看到,靴子系的是两个结,而且打得很仔细,这不是你习惯的系法。你脱过靴子。是谁系的呢?鞋匠?要不就是澡堂的男仆。不可能是鞋匠,因为你的靴子很新。哦,还有什么呢?洗澡。太荒唐了,是不是?总之洗土耳其浴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

“因为你要换个洗法,你说你已经洗过土耳其澡了。我建议你洗一个吧。亲爱的华生,去洛桑一趟怎么样?头等车票,一切花销都很有气派。”

“好。但为什么呢?”

福尔摩斯靠回安乐椅中,取出口袋里的笔记本。

“世界上有一种人最有危险,”他说,“就是孤身漂泊的女人。她自身是无害的,而且往往是很有用的人,但却往往成为别人犯罪的目标。她无依无靠,居无定所。她有充足的钱可以自由地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一家旅馆到另一家旅馆。她往往迷失在偏僻的公寓和寄宿栈房的迷宫里。她是狐狸世界里走失的一只小鸡。很少有人会记起她的存在。我很担忧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已经遇到了不幸。”

话题突然从抽象概括转到具体事件上,让我感到欣慰。福尔摩斯在翻阅他的笔记。

“弗朗西丝女士,”他接着说,“是已故拉福顿伯爵唯一在世的直系亲属,她继承了他的一些非常稀奇的古老西班牙银饰和精巧打磨的钻石。她对这些东西爱不释手,不肯把它们存放在银行家那里,总是随身带着。弗朗西丝女士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美人,处在风韵犹存的中年,但由于一次意外的遭遇,却从二十来年前还是一支庞大舰队成为现在的一只轻舟。”

“发生了什么事?”

“喀,弗朗西丝女士出了什么事?是否还在世?这就是我们要查清楚的问题。四年来,她每周都会写一封信给她的老家庭女教师杜布妮小姐。这是她的习惯,从不改变。杜布妮小姐现在住在坎伯韦尔,她早已退休。来找我的就是这位杜布妮小姐。五周前弗朗西丝女士是从洛桑的国家饭店寄出最后一封信,自那以后她就没有消息了。弗朗西丝女士没有留下联络地址就离开了。一家人都很着急。如果我们能查清事情,他们会重金酬谢我们。”

“能提供情况的人只有杜布妮小姐吗?这位女士也给别的人写信吧?”

“华生,还有另外一个联络人这是肯定的,那就是银行。单身女人也要生活。她们的存折就是日记的缩影。西尔维斯特银行是她存钱的地方。我看过她取款的最后一张支票,是为了付清在洛桑的账目,但是数目很大,她手上可能有现款。从那以后只开过一张支票。”

“是给谁的?开到什么地方?”

“开给玛丽·黛汶小姐的。开到什么地方不是很清楚。不到三周前,这张支票在蒙彼利埃的里纳银行兑现。数额是五十镑。”

“那么这个玛丽·黛汶小姐是谁呢?”

“这个,我查到了。玛丽·黛汶小姐以前是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的女仆。为什么给她这张支票,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研究工作将会很快搞清楚这个问题。”

“我的研究工作?”

“因为这个才要到洛桑去做一次有利健康的探险啊。你知道,老阿伯拉罕斯怕送命,我得在伦敦待着。另外,通常情况下,我最好不到国外去。我走了,苏格兰场会感到寂寞的,而且这样也会在罪犯当中引起骚动。亲爱的华生,你去吧。我会在大陆电报局的另一端随时向你提供建议。”

两天后我到了洛桑的国家饭店,那位大名鼎鼎的经理莫塞先生殷勤地接待了我。据他说,弗朗西丝女士在那里住了几周。她人很受欢迎。她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下,风韵犹存,可以想象得出她年轻时该是多美的一个女子。莫塞并不知道珍贵珠宝的存在。但是茶房曾说过,那位女士的卧室里有一只沉沉的皮箱,总是锁着。女仆玛丽·黛汶同她的女主人一样,与人相处融洽。她和饭店里的一个茶房领班订婚了,她的地址很容易可以打听到,在蒙彼利埃的特拉扬路11号,这些我都记下了。我想就算是福尔摩斯来做这件事情,收集的情况也跟我差不多吧。

还有一点不明白,这位女士突然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呢?在洛桑她过得很愉快,她原计划在这高踞湖滨的豪华房间里度过这个季节,但在预订之后一天她却离开了,白付了一周的房费。女仆的情人茹勒·维巴提出一些看法,他归因于两天前一个又高又黑、留着胡子的人来拜访的事。“野蛮人,十足的野蛮人!”茹勒·维巴嚷道,有人在湖边的游廊上见过他和这位女士认真交谈。随后他曾来拜访过,她拒绝见他。他没有留下姓名,只知道他是个英国人。这位女士随后离开了。茹勒·维巴以及他的情人都认为这次访问导致了弗朗西丝女士的离开。只有一点,茹勒没有也不愿说,这就是玛丽离开女主人的原因。关于这一点,如果我想知道,我就得到蒙彼利埃去问她。

我调查的第一部分就此结束。第二部分要谈的是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离开洛桑后要去的地方。关于这一点,我确信她到那个地方去是为了甩开一个人。不然为什么她的行李不贴上去巴登的标签?她带着她的行李绕道来到了莱茵河游览区。这些信息是我从当地库克办事处经理那里得到的。我给福尔摩斯发电报,告诉他我调查的情况,他回电半开玩笑地表扬了我一番。之后我就前往巴登了。

在巴登追寻线索不算困难。弗朗西丝女士在英国饭店住了半个月。在那里她认识了来自南美的传教士施莱辛格博士和他的妻子。和大多数单身女子一样,弗朗西丝女士从宗教中获得慰藉。施莱辛格博士的为传教献身的精神深深打动了她。她曾帮施莱辛格太太照料这位逐渐恢复健康的圣者。经理告诉我,三周前,博士在完全康复以后,他带着妻子去了伦敦,弗朗西丝女士也和他们一起去了。此后,这位经理就再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了。几天前,女仆玛丽对别的女仆说她永远不会干这一行了,她痛哭了一场后就走了。施莱辛格博士走之前,给他的那一帮人都结了账。

“噢,对了,”经理最后说,“除了你,还有别人打听弗朗西斯·卡法克斯女士。大概一周前,有人到这儿来打听过。”

“他有没有留下姓名?”我问。

“没有,他是英国人,样子有些特别。”

“一个野蛮的家伙?”我问道。我照我那位大名鼎鼎的朋友的思维方式,把我知道的事情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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