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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新探案(9)

“我揪住他,但他甩开了我,可能是另一个人打了我,因为后来的事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女仆玛丽听见响声,对着窗外大叫起来,警察就来了,但流氓已经逃走了。”

“他们拿走了什么?”

“好像也没拿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就在我儿子的箱子那块翻,我知道我儿子的箱子里没有什么。”

“他们没留下什么痕迹吗?”

“有一张纸可能是我从那人手里夺下来的,它落在地板上,皱得很厉害,是我儿子的手迹。”

“既是他的手迹,说明这纸是没有用处的,”警官说,“假如是犯人的手迹,那倒--”

“高明,”福尔摩斯说,“常识健全!但是,我还是好奇地想看一看那张纸。”

警官从他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大页书写纸。

“我从来不放过任何细微的东西,”他郑重其事地说,“这也是我对你的忠告,福尔摩斯先生。干了二十年工作,我是学会了一些东西,总是有可能发现指纹什么的。”

福尔摩斯检查了这张纸。

“警官先生,你的意见如何?”

“照我看来,很像是一本古怪小说的结尾。”

“它可能就是一个古怪故事的结局,”福尔摩斯说,“你看见上方的页数了吧。二百四十五页。那二百四十四页哪里去了呢?”

“我看是犯人拿走了。这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侵入住宅偷这样的东西是非常莫名其妙的事。你觉得这说明什么问题?”

“是的,这说明在慌乱之间他们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希望他们为所得到的东西高兴。”

“为什么偏偏去翻我儿子的东西呢?”麦伯利太太问道。

“这个嘛,他们在楼下没找到值钱的东西,于是就跑到楼上去了。这是我的分析。你的意见如何,福尔摩斯先生?”

“我得仔细考虑一下。华生,你到窗前来。”我们站在那里,他把那张纸读了一遍。开头是半截句子,写的是:

……脸上因刀伤和拳伤淌着许多血,但比起心里的痛苦,这又算得了什么。他望着那张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脸,而那张面孔却漠然地望着他的悲痛和屈辱。他抬起头来看她,她竟笑了,她竟然笑了!简直就像个魔鬼!在这一刹那,爱灭亡了,恨产生了。人总得要有目标而生活。小姐,既然不能拥抱你,那让我把毁灭你和复仇作为生活的目标吧。

“真是奇怪的文法!”福尔摩斯笑着把纸还给了警官,“你注意到‘他’突然变成‘我’了没有?作者过于激动了,在关键时刻他把自己幻想成主角了。”

“文章确实不怎么样,”警官一面把纸放回本子里,一面说道,“怎么,你就走了吗,福尔摩斯先生?”

“既然这个案子由精明强干的人着手调查,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对了,麦伯利太太,你好像说过想出国旅游,是吗?”

“那一直是我的梦想,福尔摩斯先生。”

“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开罗?马德拉群岛?还是利维埃拉?”

“唉,要是有钱,我会周游世界的。”

“不错,周游世界。好吧。再见吧。我下午可能给你一封信。”经过窗口的时候,我瞅见警官在微笑着摇头。他的笑容仿佛在说,“这种聪明人多少都有点疯病”。

“好,华生,咱们的旅程总算告一段落了,”当我们又回到喧嚣的伦敦市中心的时候,福尔摩斯这样说着,“我想还是马上办完这件事的好。你最好能跟我一起去,因为和伊莎多拉·克莱因这样一位女士打交道,还是有一个见证人较为安全。”

我们雇了一辆马车,朝着格罗斯汶诺广场的某一地址疾驰而去。福尔摩斯本来一直沉思不语,但突然对我讲起话来。

“我说,华生,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还不敢说。我只知道咱们要去会见那位幕后的女士。”

“没错!但是伊莎多拉·克莱因这个名字你没有印象吗?当然,她就是那位著名的美女。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与她媲美。她是纯西班牙血统,就是南美征服者的血统,她的家族已在巴西伯南布哥统治了好几代。她嫁给了年老的德国糖业大王克莱因,不久以后就成为世界上最美丽而且也最富有的寡妇。之后的一段时期,她变得为所欲为,有好几个情人,而道格拉斯·麦伯利这位伦敦最不平凡的人物之一,也是其情人中的一个。从总的报道来看,他不是一个交际场上的浮华公子,而是一个坚强骄傲的人,追求她也并非一时冲动,他交出了自己的一切,也期望得到一切。而她呢,则是一位浪漫小说中的冷酷无情的美女。她的要求满足之后,就和对方一刀两断了,要是对方不接受她的意见,她就会不择手段地达到其目的。”

“这么说,那是他自己的故事喽--”

“对,现在我们已经大体看出整个事件的轮廓了!听说她即将嫁给年轻的洛蒙公爵,他的年龄差不多够做她的儿子了。公爵的母亲也许可以不介意她的年龄,但要是此时再传出一件严重的丑闻,那这桩婚事可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有必要--啊,我们到了。”

这是伦敦西区最考究的住宅之一。一个行动呆板、目不斜视的仆人把我们的名片送了上去并回来说女主人不在家。福尔摩斯毫不扫兴地说:“那我们就等她回来。”

机械般的仆人慌了。

“不在家就是对你们来说不在家。”仆人说。

“也好,”福尔摩斯说,“那我们也就不用恭候了。请你把这个条子交给你的女主人。”

说着他从日记本撕下一页,匆匆写了三四个字,折好递给了仆人。

“你写的什么?”我问道。

“我简单地写了:‘是否移交警察?’我相信这条子可以放我们进去。”

果然--快得出奇。一分钟之后我们就进入了一间有些诡异另类式的客厅,大而精美,半明半暗,衬托在某种特殊场合所具有的粉红色的电灯光之下。我觉得女主人已经到了某种年纪,到了这种时候就连最艳丽的美人也会更喜欢暗些的光线了。我们一进屋,她从靠椅上站起来,修长,端庄,身材绝美,面如塑像,两只俊美的西班牙眼睛对我们冒出凶光。

“为什么干涉我--为什么写来这个侮辱人的字条?”她手里举着纸条说道。

“夫人,我用不着解释。我相信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但我得承认,最近你的头脑有一点问题。”

“什么意思?”

“因为你居然雇用流氓来威胁我。你应该知道,福尔摩斯侦探从来不会在任何恐吓下退缩。我选择这份职业正是因为我喜欢冒险和刺激。所以,是你迫使我去调查青年麦伯利的案件的。”

“我不明白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与雇用流氓有什么关系?”

“是的,我确实低估了你的智力。好,再见。”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等一等!你到哪儿去?”

“我去苏格兰场。”

还没等我们走到屋门口,她就追过来并拉住福尔摩斯的胳臂。她的态度马上由粗暴冷漠变得温柔亲切。

“请坐下,先生们。让我们好好谈一谈。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我可以对你说真心话。你有绅士的情操。女人的本能对这个是多么敏感啊。我可以把你当朋友那样对待。”

“我不能担保那样对待你,夫人。我固然不是法律,但在我的微薄能力范围内我是代表公理的。我愿倾听你的意见,然后我告诉你我将如何行动。”

“毫无疑问,我太愚蠢了,竟然威胁你这么一个勇敢的人。”

“不,真正愚蠢的是你把自己交给一群可能敲诈或出卖你的流氓。”

“不对!我没那么简单。既然我答应说实话,我可以坦白讲,除了巴内和他老婆苏珊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主顾到底是谁。至于他们两个嘛,这已不是第一次--”她笑了,俏皮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你考验过他们?”

“他们是不走漏风声的猎犬。”

“这种猎犬早晚会咬伤喂它们的手。他们将为这次盗窃行为被捕。警察正在追踪他们。”

“他们会逆来顺受。这是他们受雇的条件。总之,我不会露面。”

“那么,只有我来让你显出真面目了?”

“不,你不会的,因为你是一个有尊严的绅士。你不会揭发一个女人的秘密。”

“那么,你必须归还道格拉斯的手稿。”

她发出一串轻快的笑声,朝壁炉走过去。她用拨火棍拨起一堆纸灰。“要我归还这个吗?”她问道。她挑战地对我们笑着,那神气是如此地无赖而又乖巧,我觉得在福尔摩斯的所有罪犯当中她可能是他最难应付的一个了。然而福尔摩斯却是无动于衷。

“这就决定了你的命运,”他冷冷地说,“你手脚很快,夫人,但这次你做得过分了。”

她啪地一下扔下了拨火棍。

“你真冷酷啊!”她大声说道,“要不要我把全部经过讲给你听?”

“我觉得我倒可以讲给你听。”

“但是你必须用我的眼光来看这件事,福尔摩斯先生。你必须看到,这是眼看着自己一生的野心就要被毁掉的一个女人的行动。这样的一个女人保护自己有什么罪吗?”

“原罪是你的。”

“当然,当然,我承认。道格拉斯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他不适合我的计划。他要求结婚--结婚,福尔摩斯先生--跟一个不名一文的平民结婚。他非要这样不可,其他一概不行。后来他变得蛮不讲理了。由于我曾给予,他就认为我必须永远给予,而且只给他一个人。这是不能容忍的。最后我不得不使他认清现实。”

“雇流氓殴打他。”

“看来你确实是什么都知道了。是的。巴内和小伙子们把他轰走了,我承认这事做得有点过分。但他后来的做法呢?我怎么会相信一个有自尊的绅士会干出这种事来呢?他写了一本自传体小说来攻击我!把我的身世,他和我的一切统统写了进去,虽然是用了假名字,但是伦敦全城谁还看不出来呢?你认为这种行为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

“我吗,我看他是没有越出合法权利范围。”

“仿佛他的血液被注入了意大利气候,同时也注入了古老的意大利残忍精神。他写信给我,寄给了我一部副本,为的是折磨我。他说稿子一式两份--一份给我,另一份给他的出版商。”

“你怎么知道出版商还没收到稿子?”

“我早就知道他的出版商是谁。这不是他唯一的小说。我发现出版商尚未收到意大利来信。后来传来了道格拉斯突然病亡的消息。只要那一部稿本还在世间,那就没有我的安全。稿子一定是在他的遗物之中,而遗物必然交给他母亲。我就叫那帮人采取行动,有一个打入住宅当了女仆。我本来是想用正当合法的手段,我是真心这样做的。我愿把住宅和里面的一切东西都买下来,我愿出任何高价。只是在一切办法都失败了以后,我才使用了别的手段。你瞧,福尔摩斯先生,就算我对道格拉斯狠心--天知道我是多么后悔!但在我全部前程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有什么别的抉择呢?”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他说道,“看来我又得像往常那样搞一个赔偿而不起诉啦。坐头等舱周游世界需要多少钱?”

这位女主人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五千镑够吗?”

“是的,我看足够了!”

“很好。我看你可以签给我一张支票,我负责转交麦伯利太太。你有责任帮她换换环境。另外,小姐,”他伸出食指警告说,“你要小心!要小心!你绝不会多次玩火而总不烧坏你那双嫩手的。”

吸血妇人

福尔摩斯仔细地读了一封刚收到的来信,然后,漠然无声地一笑--这是他最近乎要大笑的一种态度,然后就把信抛给了我。

“这封信真可谓是集现代与中古、事实与臆想为一体。”他说道,“华生,你也看一下。”

我接过那封信,上面写道:

有关吸血鬼事由

敬启者:

敝店顾客--敏兴大街弗格森·米尔黑德茶叶经销公司的罗伯特·弗格森先生,今日来函询问有关吸血鬼事宜。因敝店仅专营机械估价业务,此项咨询不属本店经营范围,特介绍弗格森先生前来造访贵处。因闻阁下承办马蒂尔达·布里格斯案件曾获成功,令人难忘。

莫里森—道得公司

莫里森谨启

经手人e.J.c。

旧裘瑞路四十六号

十一月十九日

“马蒂尔达不是少女的名字,”福尔摩斯回忆说,“那是一只船,与苏门答腊的巨型老鼠有关,那个案件的确曾令公众吃惊。但是咱们跟吸血鬼有什么相干?那是咱们的业务范围吗?当然喽,不管什么案子总比闲着没事儿干强。但这回咱们一下子进入格林童话了。华生,动手查查看,字母V有什么说法。”

我回过身去把那本大索引取下来拿给他翻。福尔摩斯把书放在腿上,缓慢高兴地查阅着那些古案记录,其中夹杂着毕生积累的知识。

“‘格洛里亚斯科特号’的航程,”他念道,“这个案子相当糟糕。我记得你做了些记录,但结局却欠佳。造伪钞者维克多·林奇。毒蜥蜴,那是桩了不起的案子。马戏团女演员维特利亚,范德比尔特与窃贼,毒蛇,奇异锻工维格尔。哈!我的老索引册。真有你的,无所不包。华生,你听这个。匈牙利吸血鬼妖术。还有,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案。”他热情地翻阅了半天,然后失望地哼了一声,把本子扔在桌上。

“胡扯,华生,这都是胡扯!那种非得用夹板钉在坟墓里才不出来走动的僵尸,跟咱们有什么相干?纯粹是瞎扯。”

“不过,”我说道,“吸血鬼也许不一定是死人哪?活人也可以有吸血的习惯。比方我在书上就读到有的老人吸年轻人的血以葆青春。”

“你说得很对,这本索引里就提到这种传说了。但是咱们能信这种事吗?这位经纪人是两脚站在地球上的,那就不能离开地球。这个世界对咱们来说是够大的了,用不着介入鬼域。照我看不能太信弗格森的话。下面这封信可能是他写的,也许能稍稍说明使他苦恼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说着他从桌上拿起另一封信,刚才他专心研究第一封信,没注意到这封信。他开始含笑读这封信,读着读着笑容就变成专心紧张的表情了。看完之后他靠在椅子上沉思起来,手指之间还夹着那信纸。后来他一惊,才从深思中醒了过来。

“兰伯利,奇斯曼庄园。华生,兰伯利在什么地方?”

“在苏塞克斯郡,就在霍尔舍姆南边。”

“不算很远吧?那么奇斯曼庄园呢?”

“我倒比较熟悉那一带乡间。那里有许多古老的住宅,都是以几个世纪之前的原房主的姓氏来命名的,什么奥德利庄园,哈维庄园,凯立顿庄园等等,虽然那些家族早就被人遗忘了,但他们的姓氏还通过房子流传了下来。”

“不错。”福尔摩斯冷冷地说。他那骄傲而富于自制的气质有一个特点,就是尽管他往往不声不响地、准确地把一切新知识都装入头脑,却很少对知识的提供者表示谢意。“我觉得不久我们就会对奇斯曼庄园有更多的了解了。这封信是弗格森本人写来的,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对了,他还自称认识你呢。”

“什么,认识我?!”

“你自己看信吧。”

说着他把信递过来。发信地址就是刚才他念的那个地址。我读道: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律师介绍我同你联系,但我的问题实在过于敏感,不知从何谈起才好。我是受一个朋友委托来咨询的。我的朋友是一位绅士,在五年前和一位来自秘鲁的小姐结了婚,她是一位秘鲁商业家的女儿,我的朋友在经营进口硝酸的过程中认识了她。她长得很美,但是国籍和宗教的不同总是在夫妇之间造成感情上和实际上的隔膜。结果,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对她的感情可能冷淡下来了,他可能认为这次结婚是一个错误。他感到在她的性格中有某些东西是他永远无法捉摸和理解的。这是特别痛苦的,因为她真是一个少有的温存可爱的妻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绝对忠实地爱着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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