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这样说的话，他就不得不据理力争，“端木扶风，讲道理一点可以不？你占着本公子跟前女师的位置很久了，但也很久不跟我下棋，你到底在教我什么呢？功夫？你也知道我这功夫，顶多是强身健体一下，遇到危险，应变都很困难——不然也不会被那少陵君给刺到，是不是？那么，既是跟在我左右，叫女师，我会心不甘情不愿，自然要连本带利要回来——叫名字是最直接的方法。”
真孩子气。
“好，随便你了，反正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扶风小声地嘀咕。
“哈——”
刚打算陪她再说会儿话的姬弈被内侍终止了未曾出口的话。
“二公子，有位名叫‘缘求鱼’的使臣从宕国而来。”
缘求鱼？看来宕国那边差不多了……
“请。”一个最简单的字之后多加了句补充，“在寒暄殿。”
“是。”
姬弈回到床榻前，摸了摸又快闭上眼的扶风，“你要困就休息一下，等会儿茴香会把做好的粥送来，你吃了再睡。”
“有人找吗？”她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但不是很清楚。
“嗯，是缘求鱼从宕国来了，我去见见。”
“是他——”扶风微微有了笑意，“你要好生对待，他会是鄢国的人才。”不能总用那种放火烧山的法子逼人就范呀。
“他已是了。”
说完，姬弈前往寒暄殿。
站在寒暄殿里的男人依旧是那身方士服，手里还捏着斗笠。
姬弈屏退宫女太监，上前两步，不等缘求鱼说话，率先道：“先生好大的胆子，一个人前来鄢国，不怕徒劳山再被殃及池鱼吗？”
“是公子胆识过人。”缘求鱼欠了欠身，“在下以为躲得远远地就不用被卷入这场七国纷争之中，没想到，一把火让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是最大的悲哀。
姬弈朗声笑道：“得罪了，先生莫怪，只是看你在山上设计了那么多东西，料想怎么也舍不得离去，花花草草倒是其次，破坏了心血最是可惜。”
被人抓到小辫子就是无奈。
缘求鱼哭笑不得地点头，“公子说得不错，缘求鱼是舍不得那些。”
“是舍不得那些东西葬送在深山老林，还是舍不得它们不见天日？”姬弈饶有兴致地扬起轩眉。
一句话说得缘求鱼浑身一凛，“公子好生犀利，可是第一次见面，为何没说两句就带着随从离去？”那个时候不比现在，身处宕国随时都有被排挤出去的可能，远比需要有人出谋划策，指点一条明路。
“那个时候，我请先生，先生也不肯走。”姬弈毫不介意地坦言，“既无权，也无人，先生跟着我反而引起别人瞩目，只会让宕王及胡缨党对我更加留意。然而，胡缨挑唆姜敕偷盗兵符的事之后，局势对我有利，除掉胡缨，给宕国朝中之人一记当头棒喝，算是来出杀鸡给猴看的戏，加之孤竹君为我散播谣言到雍国，挑起雍国对宕国之争，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将本公子在鄢国的人马牵出，还能顺势借各国之助灭了雍国，何乐而不为？”
“不仅是如此吧。”缘求鱼接下他说到一半的话，“公子这一局是又深又远，卷进是非漩涡的又何止在下？南到轸国与舒国，东到滕国，北至宕国，西达雍国全部无一幸免，唉，可怜被蒙在鼓中之人。”
“啧……怎么听先生都像在责难本公子？”姬弈一挥手，“请先入座。”
缘求鱼坐在椅子上，见姬弈端着茶杯饮茶，半点也没开说的意思，只得道：“公子自是上上品，算得到，熬得住，只是太狠。”
“太狠吗？”姬弈不以为然地冷笑，“哈，那么放任一切发生的人不是更狠？所谓五十步笑百步，一样的道理，缘求鱼啊缘求鱼，先生名唤‘缘求鱼’，焉能不知‘缘木求鱼’一场空？但以次为名，为的又是什么？莫非不是一个求取？”
好一个求取！
缘求鱼肃然起敬，向他一揖，“公子把话说到这分上，缘求鱼无言以对，若不嫌弃山也村夫，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先生不需多礼。”姬弈离座上前扶起他，“先前在宕国一番行为也多有冒犯，怕的是我大鄢国错失一名股肱之才。”
“公子的知遇之恩，缘求鱼不敢忘却，必当结草衔环以报。”隐居山林这么多年，终于等到适合的人，缘求鱼也不无激动，“其实，在下此来最重要的是已按公子的所托，把宕国一手在握——而且——这次有一人与我同来。”
姬弈盯着他的双眼，猛然道：“是姜敕？”
难怪扶风一直劝他牢牢抓住缘求鱼，真正是够厉害，能够把深处在宕国的小世子姜敕不费一兵一卒带来鄢国，成为他的筹码。
“宕王陷入弥留，我已想办法维持他的性命。”缘求鱼抿了抿唇，“一来成全公子与宕国的祖孙情义，二来嘛……宕王死，则宕国必乱，怕是不等公子前来就被有心人夺走，宕王不死，在下就好借题发挥，于是言明要救宕王，需要鄢国特产的一种花为药引，姜敕先前失信于宕王，为了挽回失势就自告奋勇，让属下带他前来找公子求得此花。”
“哦……”姬弈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花草吗，宫里花花草草甚多，就怕是过了时令不好寻来，要劳两位在此少住些时日。”只要姜敕住下来，等伯庚大军从南方回撤，那宕国有所忌惮又因宕王弥留而群龙无首，大权落空，再收入囊中易如反掌。
“公子明鉴。”缘求鱼对姬弈的敏锐极为赞赏。
“先生会下棋吗？”姬弈问。
“略懂一二。”
“陪我下一局可好？”姬弈笑道，“本公子多日不曾下棋，没有对手实在寂寞。”
这一听，缘求鱼微微吃惊，拱手道：“公子，缘求鱼只是作陪不是对手。”
一个作陪，一个对手，那可是差之千里。
他可没打算与姬弈作对手。
他也看过姬弈的手相，那种命格，谁敢招惹啊！
又不是九命怪猫。
爱困的扶风被尖锐的诸多女声吵醒。
她掀开温暖的被褥，披上毛茸茸的大髦衣，独自向外走。姬弈这时该在正殿议事，尽管没有正式登基，可他的身份已是毋庸置疑。
尤其在伯庚凯旋而归，带来轸国与舒国还有柏国的请降文书之后。
现在，七国的情况到底如何，她不想多问，一心只要与姬弈的骨肉好好出生，那就别无所求。茴香不愧是妙手，已将她的状态调整至最好，先前的反胃、头晕也渐渐消弱，进食多了起来。
不过她住的地方素来幽静，怎么会传来吵闹？
见她走出寝殿，站在廊檐下的宫女赶紧过来搀扶，“女师起来怎么不唤奴婢？”
“我又不是不能走动，不要大惊小怪。”她现在毫无不适，肚子虽比早前大，也不至于难以行动，“外面……”
话音未落，眼前出现一群身着各色的女子。
为首的一共三人，无不浓妆艳抹，都戴了满身的珠光宝气，但其中有一名女子神色极不自然，在迎上扶风的眸光时急忙看向别处，而另外两名女子则盛气凌人地瞅着她，毫无扭捏的样子。
“喂，本宫问你，这里是何处？”
见她们嚣张如斯让扶风身边的婢女战战兢兢，赶紧挡在中间，“各位公主不要往里，仁寿宫是公子弈的女师居处。”
女师？
公主？
扶风望向那群女子，那群女子也瞅向她。
“哦，听说过鄢国的二公子有一名大他六岁的女师，原来就是你啊……”穿着鹅黄衫的公主撇撇嘴，“住如此大的宫，比我轸国的太傅还要好命——”
是轸国的公主？
“本宫怎不记得有人说端木女师嫁人呀？”着紫衣的公主凤眼锁定扶风的肚子，“若是嫁人，还能在宫里住吗？”
是舒国的公主吧……
几年前，姬弈曾拿两张美人图给她看，问哪个漂亮？当时，图中的少女们刚到及笄，满是稚嫩与天真，可她的记性也不错，直到现在尚可与图对照出哪个是哪个，别人依旧风华正茂，而她已近三十，确实是岁月不饶人。
只不过，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鄢国的后宫？
“呃，各位公主请回。”婢女生怕扶风会出事，姬弈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住处都已安顿妥当，看是否还有需要补的，小的马上——”
本是无伤大雅的话，哪知轸国公主二话不说上前就给她一个耳光。
有孕在身的扶风行动迟缓，虽看出端倪也大大出乎意料，不及拉开婢女，眼见她的脸上泛起火红的五个指印，也气得不轻。
“放肆的狗奴才，谁准你自作主张？”轸国公主的气焰顿起，“本公主是鄢国贵宾，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公主，小的是好意啊……”婢女委屈地哭了。
那公主扬手又是一巴掌，“还敢顶嘴！”
“公主自重！”这次，扶风不会再让她得逞，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拧，“打狗还要看主人，既是我的婢女，犯错也该是我来惩罚，公主何等尊贵——亲自动手不觉得掌心疼痛吗？”
挣扎不开的轸国公主向一同前来的下属吼：“还不过来帮本宫！”
“是——是公主！”
那些人绕过舒国公主和那胆小的柏国公主，七手八脚围上来就想拉扶风，当即被更凌厉的女子嗓音给斥得无法动弹。
“谁敢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