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志远往他腿上踢了一脚，才大声道：“不要危言耸听！”
“我不过替你开些生儿子的方子，吃了补一补，早晚用得着不是吗？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曲阳叨叨着将自己面前的盒子打开，拿出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一面笑道：“虽说不碍事，但还是得调理调理！这方子跟着吃一剂也就安心了。”
不等他写完，从德已经忙接过方子笑道：“这个交给我便是了。”
一旁收拾东西的曲阳打趣道：“想不到你这烂命还有那么好的夫妻，天仙似的姑娘一心一意地跟着你，现在连舅老爷也对于好！”
他命很好吗？他也承认。
生平没怎么跟书香门第打过交道，言儿身上也没有多少酸腐的味道，可是这一次之后，他完全意识到柳家人有多么心细如尘，包括言儿在内，那方子抓了药，只要到了时间，总是能准时把药送到他面前。
他这一辈子也没吃过那么多的药，不过，虽苦犹甜。
喝下从德命人送来的药，还温温的，想是怕他吃药太苦，还配了些果脯承在小盒子里，他仰头便将药一饮而尽，小石头嚼着盒子里的果脯，忍不住挑眉笑道：“爷现在用不着再吃这些甜掉掉牙的东西了，看看，嘴角都到耳后根了。你说这人心里实在不平衡，以前说让你吃药，简直比登天还难，说什么大夫的话只能听一半儿，该喝酒还是喝酒，该练功还是练功，现在好了，中午在衙门里头有从德看着，你不能去喝酒，晚上会回家了柳姑娘亲自看着，连功都不让你去，也不见你抱怨。”
轻轻地摇摇头，斥道：“那么多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郑宇往外头狂奔进来，口中大声道：“快让开，药来了！”
药？两人同时看着面前的空碗，这不刚刚吃了吗？怎么又来。
郑宇看到空碗，自己也糊涂了，只喃喃地说：“这是刚刚一个侍卫给我的，只说是柳大人让送过来的，亲眼看着爷吃下去才是。”
不等乔志远发话，小石头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双银筷子探入药中，过了许久才又抽出来，筷子雪白晶亮如昔。
“要不喝吧，反正也没毒。”他耸耸肩，收起手中的筷子，有些无奈地看着乔志远，笑道：“这年头怪事真多了，有人冒充柳姑娘那种大美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有人冒充柳从德那种大男人。”
乔志远低头瞥见那盛满药汁的黄色瓷碗边上有一个淡淡的指痕，看来十分纤细，不像是男人的痕迹，心中大概猜到了几分，叹了一口气。
眼见他叹气，小石头马上也猜到了几分，径自思量着什么，只有郑宇傻乎乎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小声道：“既然不是柳大人送来的，我倒了它吧！以后我再也不管这种事了！”
他嘟嘟囔囔出门去，小石头便凑上来小声道：“爷！这也难为她了，想她那么一个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难得先前你错怪了她她也不生气，看不出来，这种女人平日里跟老虎一个样子，一旦碰到自己心仪的人，立刻就成了小猫咪了。”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若是她不过捉弄自己也就罢了，现在看来，她是动了真心的，说老实话，公主的富贵非常，但由始至终，他都只将她当做一个男人看待，从未觉得她是个姑娘，而且，记忆中，他从未善待过她一次。
这种关系都能发展成为现在这个失控了的样子，他自己也很恍惚，现在她非但不得理不饶人，找麻烦，甚至还主动贴上来关心，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午饭过后，他一个人在宫里晃悠，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囚徒的小屋子，鬼使神差跑进来。
那人想必被关的时间太久了，不能看到一切，却能够轻易辨认出他的脚步声，小声道：“你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吃的？”
他心烦意乱，还真没有想到这个，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想起来。”
“算了！这些日子我吃得还算过得去，你这人好像有什么烦恼才会出现闲逛，这又是怎么了？”里头的人说话轻描淡写，但他听着却胆战心惊，一个终日不见天日的囚徒，居然可以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他轻轻点了点头，小声笑道：“也算是有些烦恼。”他没好意思说公主三番四次对自己纠缠，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小声道：“我拿着你的帕子到处打听了，东西倒是有很多，但不知道是经受人是谁，城里找不到她。”
囚徒幽幽地笑了笑，才道：“也罢，你既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单凭一个绣品就想找到人也的确是异想天开了些，我也要谢谢你替我打点，现在虽然吃的不是大鱼大肉，但至少顿顿都是新鲜。”
“不是我打点的。”乔志远急忙否认。
他惊了一下，半晌才又道：“我不知道还有谁会对我的事情上心。”
“你多少也有些旧相识吧！”乔志远微微一笑，有很多人关心是一件好事，身陷囹圄也不算太糟糕。
“可惜了，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现在没有几个了。有能力的不愿意照管，没有能力的也只能干瞪眼。”他苦笑，然后轻轻扣动着门板：“我现在已是将死之人，若用我一条残命能够给我的儿子一个安逸的生活，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他还有个儿子！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又怎么会人性让父亲受此羞辱呢？他有些奇怪，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他现在何处？我去帮你通知他！砸碎了门带你出去！何苦在此处消磨人生？”
“谢谢你，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对方沉默了很久，这也是头一次，乔志远来看他，他选择沉默。
乔志远明白他有苦衷，便轻笑道：“好吧，那么就将妇人的讳告诉我，我再托人打听。”
“不必了！”里头的人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陷入沉思。
他往小院落中出来，恰好碰到小公公赶着去哪里，手里提这个食盒，这在宫中基本上等于噩耗，他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赐了珍馐佳肴，御膳房会送过去，若是劳动了他，只怕赐的就是毒酒了。
只当没有看到，小公公却笑吟吟地跑上来，小声问道：“乔大人这是哪里去？”
乔志远见他主动搭讪，便说有公务在身，他不以为意，只笑道：“大人此时若是闲了，就随我去一趟吧。皇上吩咐太医院给鲁勇看诊，性命是无大碍，但受了严重的内伤，左边胳膊骨折了，只怕是要在床上躺三个月呢！”
他先前去看过鲁勇，但到处都是大夫和宫女太监，有些好事的官员也在，所以先走了，现在听到这个，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跟着过去看。鲁勇果然伤得很重，缠了绷带躺在床上，见了他来，还赶着要让座，这让乔志远更加不好意思，便小声问：“好些了吗？”
他忙点头道：“没什么大事，对了，乔大人这两日可见着公主了？一向都是我在她身边，现在我伤了去不了，还请大人多担待。”
这家伙倒是个多情的种子，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一心只牵挂着公主，不过这倒是不必担心的事情，曹敬早派人将公主府邸守了个严严实实，大有舍我其谁的样子，看来这家伙一定借机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
对他来说，有人接手公主那个麻烦自然更好了。
他浅笑着点点头。
“公主只是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人是挺好的，心地也善良，乔大人要耐心些，迁就一些，不要再吵了。”此刻的鲁勇自己也许不察觉，他看起来有多惨，身上包着绷带，说些这样那样的话，活似交代临终遗言。
这算是雪上加霜。
正不知该如何表达，外头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朱元瑶来了。
进门就看到了乔志远，却硬是装作没有看到，询问了鲁勇的伤势后便转身离开了。
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
乔志远自嘲地笑笑，心情顿时轻松下来。
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吓人，反正从现在开始，她不搭理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她，再过两年她出了阁，也就万事大吉了。
他和小石头一路往衙门里去，换下身上的衣裳便可以回家了，满心欢喜。
小石头去了自己的屋子，他打开屋里的柜子，顺势脱下身上的衣裳，扔在柜子里，拿出青色的常服，慢慢套在身上，一面扣扣子，一面抬头。
猛地看到朱元瑶站在前面。
她是怎么进来的！
他赶忙将衣服扣子扣好，抬头问道：“公主，有事吗？”
朱元瑶早就在里面坐着了，眼见他笑吟吟地进来，完全没有留意自己还直接开始宽衣解带，心里也觉得好笑，咧嘴轻轻一笑，慢吞吞地问：“我要你，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