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小石头才背着自己的包袱，缩头缩脑，鬼鬼祟祟地摸回家里。
两个小丫头站在他前面，挡住去路，似笑非笑地问：“小石头，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跟着爷当差去，回来做什么？”
他四下张望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个可怕的身影，才放下心来，将包袱斜跨在胸前，咧嘴笑道：“我说，两位姐姐，咱们该各管各的，天下才太平呢！对不对，你们不去洗衣服煮饭，管我做什么？”
两个人嗤之以鼻，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小石头点头看了看，嘟囔道：“这宫里出来的姑娘，怎么看也得顺眼些，偏到了咱们家里的，每一个中看的，啧啧，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的。”
“石云！”
他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有些不习惯，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顺口答道：“干什么！”不屑地回头，指不定又是哪个嘴嫌的丫头乱叫人！
刚看到来人，他就已经很想遁地了。
简直是要命了！这个女人怎么无孔不入，郑宇不是说过，只要中午她都要到外头街上买菜的吗？他还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回来，就是怕碰到他。
这两天，他被人笑话惨了。
他是谁？小石头！从小长了这么大，什么事情都精打细算，从来没有吃过亏，可是这两天，被大家伙笑得头都抬不起来，都是这个神经质的女人！
当然，精明如他，自然也知道惹不起躲得起的金科玉律，于是忙低头不看对方的眼睛，讪笑道：“是文夕姑娘啊！我特别忙，只是回来放东西，马上就得走，爷交代了特别紧急的事情让我去办！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双腿生风，急着往自己屋里跑，心里暗暗犯了嘀咕，这姑娘家也太小气了吧！难道就为了那天晚上自己说她那一句话，记恨到现在？
这也太无聊了！
一阵阵直冒冷汗，早知道不过一句话惹的祸，打死他也不耍贫嘴的！
他狠狠地将包袱仍在柜子里，将自己的命根子都拿出来，满满一包身外之物，银票与散碎银子都加起来，一共是一千零二百四十八两，先前还满脸阴霾，只要开始数钱，他的人生就立刻变得万丈光芒起来。
最大的一张面值是一千两的银票，用熨斗熨了又熨，笑得满脸褶皱，上面是通泰钱庄的大红戳子，他笑嘻嘻地将那银票放在一边，又数了数剩下的银子，今天趁着有时间，要把这个月的月钱和这两百四十八两银子全都存起来，凑个整数换一张银票，剩下等今年底，说不定又能换一张一千两的票子！
想想都觉得开心，他笑吟吟地伸出手指盘算了一下，一分钱都不剩下，全都存起来，如果有急需，还是老规矩向爷借，等下月发了月钱就还他。
正开心，忽然听到有人破门而入。
这是第二次他数钱的时候没有关门了！
忙将所有的银子全都搂在自己怀中，抬头一看，文夕一脸怒容地站在前面，挡住了一大片的阳光，活似女魔头。
他有些心虚，一面忙着将银子全都收起来，一面小声道：“文夕姑娘，算我求求你了！放过我行不行？我嘴坏，我嘴贱还不行吗？给你赔不是了！”
“赔不是？好啊！”文夕爽快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既然要赔不是，就用你这个蓝色的包袱赔好了！”
蓝色的包袱？她想得美！那可是他全部家当！一千两百四十八两，不对，应该是一千二百五十两才对！刚刚一个高兴，把怀里的也放里头的。
要命不给，要钱也等于要命。
小石头一脸防备，怒道：“文夕姑娘，你也该适可而止了！我跟留香阁的姑娘说一晚上的话也才二十两银子，我只说了你一句话，你就满院子追我，现在还狮子大开口，居然要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那勾栏里的粉头儿我也一下子就能睡好几个了！”
这家伙，一提到钱，立刻就张牙舞爪起来。
文夕冷笑了笑，伸出两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莫名其妙地问：“干什么？”
“那天晚上你也在场对吧！我就是用这两个手指头抓住那支飞箭的，我的手指可是有神力！你再贫嘴试试，我戳瞎你的眼睛！”她恫吓道。
小石头完全不屑一顾，索性将眼睛一闭，将头伸过去，耍赖道：“你有本事就真戳瞎我！反正没有了钱，我要眼睛也没有用！我等的可就是这么美好的时候，不用做也有人服侍有人养！”
文夕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家伙的脸皮到底有多厚！雨打不进，针扎不透的。
低头瞥见他手肘下面露出一张银票的半个角，便索性用力将手戳向他的眼睛。
小石头不防备她真动手，下意识收起手来，挡住自己的眼睛，文夕趁机一把将他的银票抢过来。
小石头当时脸色就变了，大声吼道：“还给我！”
文夕见了，立即茅塞顿开，将那张薄薄的棉纸放在手中把玩，态度傲慢地看着他。
小石头只觉得他的心在滴血。
天啊，那可是随时可以在通泰钱庄六十八家分店中兑出现银，认票不认人的通兑券，没了就真的没了！
他用力握紧拳头，大声道：“还给我！不然我打你了！”
文夕双手握紧银票，轻轻在中央撕开一个小口子。
满身硬气一下子化成了绕指柔，小石头几乎带着哭腔道：“大姐！别冲动，有什么话就说，要想打人我让你打两下，要想骂人我待在这里让你骂两句，可千万别扯坏我的命根子！没有了它，我上半辈子白活了，下半辈子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
窗外咯吱响了一声，青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看来像是回来吃饭，显然听到了刚刚小石头自己说的话，都拼命忍住笑，忙将窗户又拉过来，陪笑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两位继续！”
小石头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这几个家伙！指不定想到哪里去了！居然笑成那个样子！他一辈子的清誉算是彻底完蛋了，他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文夕傻傻地问：“他们笑什么？”
这女人简直是个白痴，要让他如何回答？
他用力敲了一下桌子，眼见干净平整的银票在她手里被蹂躏，心疼地只能捂住胸口，大声说：“好吧！好吧！你想怎么样！你说就是了，我都依你，把它放下。”
这时听到青阳在门口一面大嚼饭菜，一面道：“你早从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小石头怒从心起，豁地将窗户拉开，只见不止青阳，所有的人都捧着饭碗，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还露出十分猥琐的奸笑。
他用力往青阳屁股上踢了一脚，吼道：“你们这些家伙！看春宫都看坏脑子了！满脑子都是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哄笑一声，全都散开了。
这个时候的文夕才反应过来先前那些家伙在笑什么，涨红了一张脸，见了小石头进来，低头不看他的眼睛，将银票也放在桌上，小声问：“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我，我就把银票还给你！”
小石头听了，连忙诅咒发誓道：“我对文夕姑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有半句假话，保佑我浑身长疮流脓，坐立不安！”
文夕咬咬牙，才幽幽地问：“爷昨儿个夜里一夜没有回来，和谁在一起呢？”
“啊！”小石头终于恍然大悟，便舒了一口气，摇头笑道：“你以为他和柳姑娘一处过夜了是把？”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文夕怒目圆睁，因为被这个家伙轻易就洞悉了心意而显得恼羞成怒。
“我当多大点儿事呢！”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银票，仍旧被她用一只手掌压住，便轻轻走过去，正色道：“昨儿个晚上他送柳姑娘回家之后就一个人出门去了，今天早上自己去上朝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文夕并没有觉得好受些。
他一把将她推开，捡起自己失而复得的银票，连忙收入包袱中，低头见她垂头丧气地模样，忽然觉得心里出了一口恶气，便灵机一动，走到她跟前道：“其实你要担心的不应该是柳姑娘，我也是男人，很明白爷现在的想法，柳姑娘是要娶回来做夫人的，虽然常常动火，但还是要忍耐，但外头的那些粉头就不一样了，只要给些银子就成！”
“朝廷命官不许宿娼！”文夕还抱有一丝希望。
“那是皇上没有空去，晚上还批奏章，想到那些人臣倒是可以去风流快活，所以就有了这规定！”他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又摇着头叹道：“再说了，不一样说不能贪赃枉法，你瞧瞧我们每年要抓住多少个？”
文夕相信了小石头的话，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拖着双脚出去了。
小石头将银子都藏好，正要出门，经过廊坊，却见文夕一个人默默垂泪，想了一想，他便走过去叫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