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觉一阵寒意，再抬头看时，都太迟了，那箭如同无人之境，直钻入郑宇房中。
文夕同郑宇站在一起，那箭冲着两人而去，郑宇用力推开文夕，紧紧地闭上眼睛。
过了很长时间，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瞠目结舌，只见先前疾驰向两人的箭正安静地握在文夕手中，这个小丫头显然也吓到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简直难以置信！她只是用两只手指，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将那足以射穿任何一个人的胸膛的飞箭，居然就那么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捏在手中。
大概是舒坦日子过多了，居然有人跑到这里来暗箭伤人！而事先他们这些人居然毫无察觉！连衣裳都不及整理，便是小石头也放开了，都忙着往箭射过来的地方追出去。
今天晚上在高处值夜的是秦楠和海峰，两人之前什么都看不到，还是见了院子里乱成一团，众人追出门去，分队以乔家为圆心，扩散开来找人。
忙了大半夜，一无所获。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乔志远心情凝重，低头看着手中的箭。
箭，这是他乔志远和贴身卫队的拿手好戏，总能让敌人闻风丧胆，今天若不是文夕出其不意地将箭抓住了，郑宇早已血溅当场，而他们这些人都在玩闹。
瞥着这箭，乔志远心情格外沉重。
而站立在外头的众人，也都是后背发凉。
乔志远站起来，对众人道：“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他的话历来言简意赅，也不喜欢有人反驳，于是尽管心中忐忑，也都遵照吩咐走开了。
小石头擦着鼻子，有些沉闷，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站在一边。
郑宇也站在他身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小声道：“让芳姿给你换个屋子，今天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这两日暂且不要入宫去了，就在家里吧！”
郑宇点头去了。
乔志远将那支箭扔在书桌上，提着毫无精神的小石头道：“我们两个出去走一走。”
城中最高的楼，莫过于前门。
皇城之中规矩甚多，这前门象征着皇家命脉，谁也不能将建筑弄得比那里还要高，所以，站在前门之上，能够俯瞰整个京城。
只是，这前门距离明波巷乔家足有七八里，真有人能够站在前门顶上，如此精准地命中目标吗？
那么，这个人简直不是人，而是神了！他岂不是能够轻易取下这皇城之中任何人的性命，包括当今圣上。
他真有这样的能力，还在等什么呢？
乔志远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决意亲身前往查探。
看守前门的守卫已经是睡下了，小石头好容易才将他们唤醒，开了门，打着哈欠跟在乔志远身后，毫无精神，一口咬定，今天之内除了他们几个洒扫的太监，无人来过，黄昏时候就关了大门，他亲自看守。
他亲自看守？
地上有些黄泥，他大概没有看到吧！
乔志远俯瞰整个京城，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宛如天上繁星，房屋鳞次栉比，整齐排列，几条街道贯穿始终，这茫茫的京城，说大不大，说下却也不小，想要从他的人眼皮底下一瞬间就消失不见，的确不是个普通人。
这让他忽然之间想起几个月之前出现在柳家的那个黑影，当时也是在他的人不察觉的情况下溜进柳家，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敢肯定，那个黑影并不是先前一直缠着言儿的林俊飞，那人虽然狡猾，但却并不是个习武之人，看得出，步履气息极为平凡，没有什么出彩，而且，他已经“消失”了，不会再出现。
小石头见他站在城楼上愁眉不展，才轻声道：“爷！咱们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往下走。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上完早朝，才进房门，就闻到一阵扑鼻的跌打酒味道，元瑶坐在他的椅子上，杏眼圆睁，用手将桌子一拍，逼问道：“你为何失约？坐言起行，以身作则，这就是你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应有的行径吗？”
她说到这里，轻轻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愠怒地看着他，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着这么一个人的面，她的火气竟然瞬间就消退了大半，原本她是火冒三丈的，可是真见到了他，就只剩下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愠怒，还带些娇嗔地说出口，不像是责备，更像是呢喃。
乔志远，就是她的克星！
已经够烦了，她还要来添乱！乔志远颦眉坐下，与她面对面，正色道：“公主，今日的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属下一介武夫，出身贫寒，地位低微，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
“屁话！”元瑶猜出他后半句话的意思，已经是万念俱灰，她怨恨难平，站起身来，用力将他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我都做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胆子说这样的话！你这个混蛋！”
他历来胆大包天，她早该知道的。
他历来是个不识抬举的莽汉，她也早该知道的。
可恨的是，他今天又重新一次诠释了这些，他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成功地将她这个公主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从来没把她当成公主。
这是他可爱的地方，却也是可恨的地方。
元瑶绝望地摇头道：“以为你是个什么特别的人，还不是一样，明明是你心里除了那个柳从言容不下别人，直说就行了！做什么要那么虚伪做作，还说什么你配不上我！你实在过分！你实在让人恶心！”
她说着便掩面而泣，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乔志远从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对于女子，从来都有应有的礼数，礼让爱护，但眼前这个公主，实在说不得是个寻常女子，现在哭得梨花带雨，却依然激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涟漪。
他曾经失去过一次言儿，他清楚那种痛苦，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
香雪忙轻抚她的背，小声道：“公主，我们回去吧！”
元瑶起身就走，不看他一眼。
生气了，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本来应该让这个不识抬举的坏人脑袋搬家，再不济也该打他一顿板子，哪里有人会这样将公主视若草芥，而将一个家世普通的姑娘视如珍宝的！他也不打听打听，多少王孙公子为求她展颜一笑，做了多少傻事！
这个该死的乔志远，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乔志远！
她一路走着，心里失神，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抬头看时，只见曹敬毕恭毕敬站在前面，轻声道：“公主万福。”
这曹敬是个小人，她历来鄙夷，碍于他是父皇身边的红人，又以礼相待，于是勉强应了一声，低头要走，只是脸上泪痕未干，被曹敬看在眼里，他忙跟在后面，讨好地笑问：“是谁惹公主生气了！跟奴才说，奴才这就让人砍了他的手脚做鱼食儿！”
她停住脚步，顺手揪下一串树叶，撕碎了一片片扔到池塘中，贪吃的鱼儿只以为是好吃的，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堆成一团，层叠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转了转眼珠子，曹敬笑嘻嘻地往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小声道：“这是今儿个才做好的点心，若是公主不嫌弃脏了您的手，就拿这个喂鱼吧！”
元瑶一把抢过来，用力一捏，那酥饼立刻碎成粉面，扔下去，让觅食的鱼儿更加疯狂涌过来，毫不客气地回头问：“还有吗？”
她不是来喂鱼的，对这种玩过几千次的游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不过想想手中的酥饼就是乔志远，让她一下子就捏个粉身碎骨！
诚惶诚恐的曹敬忙躬身道：“我这就去取。”
“不必了！”她用力拍拍手，接过香雪抵赖的帕子，擦干净手了之后直接扔在地上，摇头道：“我们走！”
走不出三步，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只见曹敬正躬身捡她刚刚扔掉的帕子，顿时急怒攻心，立刻返回去，用力踩住曹敬的脚，尖声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人！你也配留着我的东西吗？你这不怀好意的畜生！”
可怜堂堂一介能令鬼哭神嚎的西厂太监首领曹敬，竟然被一个小公主如此羞辱，他形如一只乌龟趴在那里，手只能任由元瑶踩着，不敢动弹，还只陪着笑。
那笑容中实在蕴含着太多令人讨厌的垂涎。
元瑶更加生气，举起脚来便用力往下踩！连连踩了二三十下，曹敬的手指都已经溢出鲜血，法痛得他只抽冷气，完全不反抗，口中还只咬牙谄笑道：“踩得好，踩得好！公主小心些，仔细弄上了脚！”
一旁的香雪见有些过了，忙上前阻止，怎么也拉不住，她正在气头上，完全不听劝，只顾猛踩，又踩了二三十下，这才听到一个人急声厉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