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还未散去，林间空气中充满了各种植物的新鲜香气，韵怡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正在打盹的熏兰。
母亲一辈子大概没有什么朋友，但对靖王妃是真诚的，即便靖王妃还在生的时候也许并不觉得熏兰有多么特别，一大早就赶着出门，昨夜又准本各种纸扎，都没睡好。
一路颠簸，一路却也悠然自得，在这个年代，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感，但却多了亲切厚实的质感，她也希望能够让熏兰多睡一会儿，待会儿又是要伤心流泪，于是让清清告诉车夫，稍稍慢些。
她们近中午时分才到达清凉寺，外头就停放着三辆马车，卸了车架，十多匹马儿正悠闲地吃草。
韵怡唤醒熏兰，她沉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徐妈妈搀她下了车。
只有几个车夫闲话，并不见有小姑子在门口迎客，看来十分颓破，熏兰一时间感怀，忽然想起先前此处人头攒动，如今落得门可罗雀，不过过世第一年久如此萧索，忍不住流下泪来。
韵怡一面安慰她，一面让清清去敲门。
敲了足有大半日，才见有个小姑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开门，满头大汗，身上的青衣已经半湿了，见了熏兰，躬身致歉道：“抱歉，柳夫人，我在前头扫院子，没有听到敲门声，怠慢了。”
熏兰抬头看看，只见上台园子里果然尽是落叶，扫了一半，燃气火堆，还剩下一半，积了足有半尺厚，看样子便是多日未曾清扫了，于是便问：“你不是专在大殿上添香点灯的无尘吗？怎么现在还扫院子？你若来了，那大殿上的长明灯谁看着？”
无尘苦笑了一声才道：“王妃去世之后，王爷便停了对此处的供奉，师傅找了他几次，连面都没见到，不知哪里来的谣言，说此处神灵连靖王妃长居之人都庇护不了，香火便日渐清淡起来，如今的弟子，走的走，还俗的还俗，只剩下师傅还有我们不到十个人苦苦支撑了，幸好前头祭田已经开垦出来，也算勉强能够度日。”
熏兰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解下随身的钱袋与了无尘，才问道：“我们过来拜祭王妃，未知她祭坛在何处？”
无尘忙道：“没设祭坛，师傅在她生前住的小院中诵经做法，我带你们过去！若有五月生人就不要去了，今日相冲，避一避的好。”
可巧柳从言便是春末五月生的，熏兰说什么也不让她跟着去，寺中人手不够，来的人包括清清都得帮着运送纸扎，她便一个人往山路上走，记得这小路前方有个八角小亭子，能俯瞰整个清凉寺，风景绝佳。
慢慢走了一会儿，渐渐靠近小亭子，却听到女子呻吟的声音。
她顿时惊住了，忙躲在一株大树后面，再探头看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交合，那女子坐在自己的衣服上，光着身子斜靠在亭柱上，散乱了发髻，一朵金钗落在亭外的地上，难声音如同暗夜猫吟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既让人胆战心惊又面红耳赤，一双长长的玉腿高高翘起，不停地随着动作晃动着。
那男人正面迎着小山路，脸上露出得意地笑。
看不清女子是谁，但男人看得很清楚，是靖王。
韵怡悄悄扭头就走。
刚下了山，就听到有人在门口敲门。
她四下看了看，没有半个人影，犹豫了一下，但心中一想，这王妃已经够可怜的了，倘或是那个盒子的主人来了呢？
想到这里，她伸手轻轻摸了摸随身带着的小盒子，走过去将门打开。
来人却是元瑶。
她瞪着柳从言，似笑非笑。
韵怡也愣住了，但同时便闻到了一股浓郁而熟悉的香味，不由得眉头轻轻皱起。
有备而来的元瑶等的就是这个表情，如愿看到，自然心中欢悦，沉住气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口中只道：“柳姑娘，我来拜祭我五嫂，请你让开。”
侧耳让她经过的韵怡，在她漫不经心往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又一次闻到了那股味道，心里说不出的痛。
元瑶心里十分得意，但表情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拿起手中的腰上的一块东西把玩着，才对身后众人道：“你们都到那边去，我有话要和柳姑娘说！”
说不出什么好话，但韵怡很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没有再挪动脚步，只见众人都走远了，迫不及待地往怀中掏出一个铜钱大小金盒子递给韵怡，笑道：“乔志远昨天落在我那里的，你帮我还给他吧！”
即便再沉得住气也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元瑶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韵怡。
韵怡结果那轻飘飘的小盒子，心里却十分沉重，元瑶挑衅而得意的眼神让她一瞬间冷静下来，狠狠地对好奇心关上门，浅浅一笑道：“好的，我会转交。”
说罢将小盒子握在手中，转身就往王妃小筑去了。
元瑶没有看到她最想看到一幕，心中难免有些愤愤，并不死心，索性追上前去，无意一般问道：“你不好奇里面装着什么吗？”
韵怡并没有停住脚步，将小盒子放在袖中，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作答。
“你们还没有圆房吧？”朱元瑶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这两旁树木参天，地上铺满石子儿的绝妙美景中，并排走着两个绝色佳人，原本应当是一副相当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元瑶粗俗不堪的不依不饶和死缠烂打而变得尖利起来。
因为这些小聪明得逞了而沾沾自喜的元瑶开始肆无忌惮地刺激韵怡。
“你大概不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大？”
“让我告诉你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知道我最喜欢乔志远什么吗？喜欢当你挑逗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等关了灯，判若两人！”
“有一张漂亮脸蛋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最主要的是，一定要知情识趣，好风月才能留得住男人。”
“我看你勾不起他多大的兴趣。”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他那儿的尺寸！”
······
她越说越高兴，越说越露骨。
韵怡面无表情，只一路往前走。
身后的宫女太监都不敢靠得太近，远远跟着。
靖王妃小筑就在前面不远处，韵怡想起熏兰看到自己过来定然不会开心，于是便停住脚步，看着公主。
元瑶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只看着韵怡，口中冷笑道：“干什么？”她心中充满了雀跃，不论是哪一个女人，只要听到这样的挑衅和暗示都会抓狂吧！她现在等的，就是这个柳从言当众“冒犯”自己，例如和自己扭打在一起，或者扇自己一个耳光，就算是和自己吵起来也成，只要她一有所动作，自己带来的十八个西厂高手就潜伏在四周，立刻就会被碎尸万段！
来吧！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朱元瑶身上有种骄横跋扈是生长在皇家从小养尊处优得来的，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从盲目自信中得来的，有种自以为是的从韵怡手中的这个小盒子里得来的，韵怡忍不住摇摇头，可怜的靖王妃！
生前被人所弃，死后还要为人利用。
靖王利用她的生祭偷情，公主利用她的生祭挑衅自己。
她将视线看向远处，只见清朗的天空中升起朵朵绵软的白云，好在，老天爷没有再欺负她，这样的日子，是个难得的晴天，回头看着紧闭双眼的元瑶，轻轻地道：“前面就是王妃小筑，师傅们今天都在里头诵经做法事，公主凭吊，往这小路直去就是了。”
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女人是聋子还是在自己身边有眼线？还是已经洞悉了她的计划！
这不可能！
不是说她和乔志远爱得难舍难分吗？她说了那么多的话等于放屁吗？她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站住。”元瑶大声喝道。
韵怡只顾往前走。
她飞快地跑回来，挡在她前面，冷笑道：“你以为你不看盒子，假装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实话告诉你吧！昨天乔志远和我被翻红浪，合卺交欢，在枕边他告诉我，我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韵怡眼前忽然闪现出先前在亭子中看到那一幕，打了个冷战，冷冷地看着元瑶，这个姑娘几天前还尽力将自己从翔宇手中救出来，这么快就变了一副嘴脸。
“他吻遍了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元瑶不肯罢休，就等着她翻脸，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为什么她却还无动于衷？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吗？
“他在我脖子上、身上留下了无数的吻痕，说那样才能证明我就是他的女人。”
“他说只有我才能满足她，你就是个冷冰冰的木头。”
“他说，我的身体比你柔软，比你香甜。”
“他在床上的时候，一声不吭，却挥汗如雨，我真想让你看看他那个时候的表情，因为你一辈子也见不到！”
“够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