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有人捣乱,乔志远早有心理准本,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如今四处被锦衣卫严密监视守卫,又有宫中禁卫军日夜把守,个“雪影”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
“雪影”造访了倩雅郡主的寝宫,还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串波斯文,直译为“祭坛上的牺牲”,倩雅郡主今日刚刚及笄。
这位郡主不是皇上亲生女儿,却胜似亲生,她的父亲贤王是十分勇猛的悍将,保卫边关,与瓦剌大战时不幸殉职了,遗下倩雅一个孤女,贤王妃早在产下这个女儿时便得了褥热过世了,王府中虽还有几房姬妾,却再无子嗣。
皇上疼惜亲弟的这一点血脉,便将这位倩雅郡主收入宫中,放在皇后身边,悉心教导,平日里疼爱有加。
得知“雪影”竟然将魔爪伸向她,皇上勃然大怒,钦点乔志远彻查。
便是连身上的喜服都不及换下,他便带着小石头几个人赶进宫中,直奔倩雅郡主寝宫而去。
这寝宫距离皇后寝宫不到五百米,一共又前后两道大门,一个抄手游廊可以通向外头。
前门通向御花园,后门通着后院司礼监的库房,抄手游廊只隔着一扇装饰一般的门,便与皇后的寝宫相同。
小石头跑出跑进转了好几圈,又将当天该班的宫女太监侍卫都找来问了一遍,那个“雪影”出现得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
乔志远一动不动,低头沉思。
小石头一面看天色,一面着急。
不仅锦衣卫全体出动,就是西厂的人也都来了,倩雅郡主早去了皇后的寝宫,这屋里站满了人,全都围着那个签名看来看去。
唯独乔志远一个人就站在廊下,朝他使了眼色也不管用,值得悄悄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爷!您是这案子的主事,就算心里着急回去成亲,这里那么多人看着,好歹也该上前去看看,这样一来,就算找不到什么,您也尽力了,站在这里,不是讨人家参你的么?”
乔志远抬头看着他,半晌才道:“让咱们的人都下去吃饭吧!”
简直莫名其妙!小石头发现他脑袋里想的东西谁都不知道,现在这情况,要么担心柳家那头该如何解释,要么担心这个什么劳什子的“雪影”该怎么抓住,怎么会想到要让人吃饭去?
他虽然不解,眼见那么多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支吾着去了。
乔志远此刻心中很不是滋味。
和言儿成亲,是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如此赶着办喜事,也不过是为了投石问路,那个雪影自从上次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实在极其狡猾、极其狠毒,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得水到渠成,干干净净,以至于连自己都大意了,居然会相信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等到这一次事发,他才意识到,找到了王鸿才的家人,结果太迟了,早在王鸿才被行刑的当天,他们家人逃离京城,却因为马车失事全都坠落悬崖,无一人生还。
太迟了。
又一次被杀人灭口,而且这不是在顺天府的辖区,又是个意外,家中也无活口,所以便不来了之,他心里清楚,若不是这一次羊皮卷泄露了“雪影”尚在的秘密,他自己也不会想起这个的。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这一个月内,他翻查了所有的书卷发行商,便是连情色小说作坊都没有放过,却始终没有找到用这样的羊皮卷写字的,销量小的请书生抄写,销量大的请师傅做印刷模板,清一色宣纸。
城中所有习读过波斯文的人全都抓起来了,看样子也没有什么线索。
以往他实在低估了这个人。
言儿是他既定的目标,看样子还十分重要。
他向柳家提亲,就是为了直接将军,断了这个“雪影”所有的念想,此刻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柳从言是他乔志远的女人,过了今晚,她就再不是处子之身,那么她就彻底安全了,他就不用再任何的顾虑!
谁知道对方不但不吃他这一套,还反将了他一军。
他突袭郡主寝宫,目的却不是掳走她,不过是警告自己,只要敢碰言儿一个手指头,他就随时能够毁掉自己的人生,丢官丢命!只是他也太低估了自己,区区功名利禄与言儿的安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为了她,性命都可以丢,更何况这三品乌沙。
只是如今还有一个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心思缜密又老谋深算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将那残了的羊皮卷丢了呢?
过了三更,皇上宣下圣旨,让乔志远留下随身二十骑在宫中守卫,赶回去成亲,明天一早回来,亲自守卫皇后和郡主寝宫,寸步不离!
已是仁至义尽。
他读懂了“雪影”的警告,但再也没有能够阻挡他成为言儿的新郎,翻身上马,快骑到宫门口,直往柳家去。
再说从德赶到乔家村,不见任何人,乔家村的人都只知道他们骑着马赶着出去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从德找不到乔志远,心里着急,只得四处寻找,又托了朋友四处打听,辗转没有回家。
就在乔志远往韵怡身边飞奔的时候,韵怡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静静地坐在屋里,向天上所有能够听到她话的神佛诚心祈祷,千万不要让他出事!
她的人生已经薄如蝉翼,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这样残忍的生离死别了。
所有人都聚在熏兰屋里商量对策,他们与韵怡一样担心,不过担心的是,乔志远是不是悔婚了?为了柳墨一直对他的横眉冷对?便是连柳墨都觉得奇怪,熏兰忍不住埋怨自己的丈夫,客人们早已都吃过晚饭由从行、从书兄弟一一打发回去。
天色越来越暗沉,乔志远出现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清雅将饭菜端入她屋里,见她有气无力地坐在床沿,便小声道:“好歹吃些东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
她苦笑了笑,摇头道:“从早上开始我就觉得心神不宁的,别的不担心,只是怕他出了意外!”
清雅听了,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才又将碗中的清粥端起来放在她手中,小声道:“多少吃些。”
“大哥回来了么?”她摇摇头,将碗放回她手中,口中轻道:“我吃不下!”
清雅苦着一张脸,只道:“还没。”
“也没有消息么?”她再问。
清雅想了一想,索性将手中的粥碗放下道:“姑娘,容我说句直话,乔爷也不是小孩子,这好日子还能忘了?”
她这是话中有话。
韵怡抬头看着她,忙问道:“你可是听到了什么?快跟我说!”
清雅咬咬牙,才大声道:“姑娘,我说了你可千万别伤心!”
看来不是好事!韵怡急得往床上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只道:“不要卖关子了!快说!”
清雅便道:“先前他们在酒席上听说,乔爷之所以会到咱们家里来求亲,就是为了抓住那个‘雪影’!皇上因为他智擒了‘京城第一淫魔’而对他另眼相看,甚至把指挥使的位子给了他,谁知道案子刚刚了解,却又无端端冒出个‘雪影’来!”
她向后打了个趔趄,那个掳走处子的坏人还没有抓住么?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呢?
清雅又道:“他们都说。”说到这里彻底打住了,只试探地看着韵怡。
韵怡轻轻闭上眼睛,叹道:“说吧!”
“他们说,乔爷为了快点儿抓住那个‘雪影’才到咱们这里说亲的!想想那个‘雪影’对你垂涎三尺,你是他的钓饵,用娶你来逼出那个坏蛋,今天晚上那个人出来了,他自然赶着抓人去了,又怎么还会忙得及过来娶妻!为了追求功名利禄,他什么做得出来!比薛洪还有手段!”清雅说完,都不敢看韵怡的脸,只能红着一张脸,把玩自己的衣角。
这个丫头,这样的话她也还真说!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一个为了功名利禄卑躬屈膝的走狗,又怎么会有那么美好的一双眼睛,盛着让人陶醉的深情?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又怎么会有那么温暖的一双手,随时都能包容她所有的苦痛?
一定有什么苦衷,他一定会来的,她一定等得到!
清雅眼见她面不改色,才尴尬一笑,干咳了一声。
韵怡缓缓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只见一轮圆月高悬在天空。
月圆人圆,的确是个好日子。
他一定会来的!
韵怡摘下自己头上沉沉的凤冠,望着天空。
这里的景致比起桃花林中差了很多,鳞次栉比的屋角硬生生将天空划开,只剩下孤零零一片四角天空作为映衬,天啊,此刻的月亮好孤独,好无助,被困在这四角的天空上,动弹不得。
它原本是属于辽阔无边的苍穹呢!
她渐渐湿润了眼眶,志远啊志远,如今的你就像这被困在四角天空中的月亮,但愿我能够伴你一生,等到你许下的那一天,真正找到那片属于你的天空。
“韵怡!韵怡!是你吗?韵怡!”一个急切的声音往黑暗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