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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节

1

十一月的朔风正是恼人的时候。那股子强劲扑在裸露的皮肤上,就像夹了冰刀般的锋利。而他们的无情,便是不顾残叶的留恋,一股脑的全将其掠了去,只剩枯枝黯然垂泪的独自守望。而今年的寒气也着实来的早些,初润的清晨和溟濛的傍晚,已现了口鼻中的团团白雾。

大概还有两月,便是新年了。

每逢新年,学校便会举行一次盛大的元旦晚会,届时学生和老师都会有自家学院备好的娱乐节目,而这当中便有我的派遣。可倒不是那种抛头露面的表现飞扬,而是幕后的为一些大三的艺术生门编撰几幕话剧。这活照理与我是不难的,去年这时,我便与其他文学院的老师一起,改编了郑延玉的《看钱奴》,而今年学院要求换出异域格调,便指定了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而我以前虽看过此类的小说和剧本,但因人物排设和情景对话需要大量的精简改换,便也有些不太应手。

如往常的,我下了从医院回来的那辆公交,径直的来到图书馆,去借一些莎士比亚的相关的剧目。而在那个咖啡小栈中,穆隽又点了两杯蓝山,手指轻快的敲打着座椅的扶手,正怡然的望向窗外。

“你下次要再这样,我可就付钱给你了。”

我坐在了他的对面,低眼示意了一下眼前正蒸腾着热气的咖啡。

“瞧你说的,咖啡而已。”

“可总是你请我,怪不好意思的。还有上回的那顿饭,本来是你帮我的忙,倒还让你替我买单。”

“见外。”

他像是不大乐意的瞥了我一眼,便端起面前的咖啡,轻吹了一下后,小啜了一口。

“怎么,这次不是巴尔扎克,改约会莎士比亚了?”

我顺着穆隽的视线也看向了桌上的那几本选集,面露了几分难色。

“这不学校要开元旦晚会了,院里要排一出《仲夏夜之梦》的话剧,要求我们必须把剧本改编的通俗易懂,而且还得达到捧腹的效果。所以我们几个老师只好决定简化人物名称和歌剧中那些唱腔部分,再尽力加些现代的段子以求更多的笑料。所以喽……”

“《仲夏夜之梦》啊。”穆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嗯。”

“莎翁青春时期最为成熟的喜剧作品。”他轻松的说道,“个人来看,里面的那个仙王还不错。虽然他心怀鬼胎,但毕竟心善的成全了那两对恋人,还有那个叫……帕克的精灵,我喜欢他那种无恶意的游戏人间。”

看来还是和大学一样,我心中默然想到。穆隽在文学上的想法和观点始终能与我不谋而合。这种文人相知的理解,是舒服亦平实的。相比之下,砚寒对于此剧的认识却与我大相径庭。两日前在家中,我也是随意的向他提到了莎翁的这部公认喜剧,而他的逻辑,却认为这是比起他四大悲剧来说还要可悲的一部,连在我看来善良的仙王和顽皮的精灵,在他眼中却不过是一群铸成悲剧的罪人。

我从来都搞不懂他的想法,他的逻辑也总是剑走偏锋的出奇,这点是他与我结婚后没有变过的。之前类似的小事已记不得了,但只那一次,让我现在想来,心里依旧徘徊着疑惑与不安。

记忆中是白天时分,具体年月却已模糊。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当时新闻中正播报着一则类似‘救护车鸣笛示意,前方车辆概不避行,最终导致伤者死亡’的报道。

“好好的一条生命,就这样耽搁在了路上,这些司机还真是差劲!”我愤愤的说道。

一旁的砚寒此时却缓缓的偏过头来,用一种我不知该怎样形容的眼神盯着我。

“你居然这么想?”

我顿时被他问得有些糊涂。

“……当然,难道你不这么以为吗?”

“我?”他微收了一下下颚,换用了一种异调,“我以为,那些挡在前面的人都该死。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没有他们,那个人就不会死。”

“可这事也不应该全怪他们。司机暂且不说,当时车里的那些乘客总是无辜的。”

砚寒没有再说话,但喘息声却越发粗深。他看着我,眼中逐渐投射出了凶狠的暴戾。他站了起来,一下便抓过遥控器关了电视,还把遥控器重重的摔在了我的身边。

“你干什么!”

一段静默之后,他冷静下来说道:“说不定当时我也在那些车里,所以……我也该死。”

我尤为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他侧着脸,不知在看着什么,眼中只是无神的死寂,而在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绝望的冷笑。

“喜剧的话没问题,我可以帮你。”

穆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立刻把我的思绪拽回到了眼前。

“你帮我?”

“嗯,平常没事的时候,我也写过些喜剧题材的剧本,多数是投给过剧院或是文化宫的。所以好笑的段子和包袱,我这儿可是不少。”

“你居然还懂得写这些?”

“爱好而已。”

“不过……还是算了吧,耽误你工作。”

“不会。”

“可是总麻烦你,也怪不好意思的。”

“为我敬爱的叶熙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他夸张的把右手抚在胸前,毕恭毕敬。

“得了,你少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说罢,露出了在我看来像是坏男孩做了坏事后的得逞笑容,又小啜了一口自己面前的咖啡。而此时的我却也无心再客套什么了。

“对了,你身体好点了吗?”

他放下杯子的一转话锋,使我大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

我迟疑了几秒,大脑迅速的回顾他指的事情,这才忆起上周我是因‘病’没来的。

“哦,好多了好多了,谢谢。”

我冲他佯装一笑,便下意识的喝了口咖啡。而他只是微微点头,表情却略显疑惑。

“前几天和你吃饭还见你好好的,这怎么说病就病了?”

“感冒而已,还不是说来就来。” 我不禁连眨了几下眼的低看下去,脸上笑的有几分凝滞。而此时穆隽却仔细的打量着我的表情,努努嘴的摇了摇头。

“可我觉得不像。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

“令砚寒又欺负你了?”

他虽然问的很小心,但我这心中扔是像被勒了一下的发紧。

“什么叫‘又’啊,你别总提他行不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温润和悦的他此时却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深沉的眼神中仿若透着忧虑。我从没见他这样。难道……是我刚才的话说重了?

他低下头,像是沉思了片刻后,便把身子向前坐正了起来。

“叶熙,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令砚寒现在到底过得好还是不好?”

我惊讶于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而且表情竟如此的认真。

“挺,挺好的。”

穆隽听后,却摆出一副失望的神态。

“你别瞒我了,你和他到底怎么样,我从你身上早就看出来了。”

我心里刹那的有些慌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避开他的视线。

“对,每次我一提到他,你几乎都是现在这个表情。而且我丝毫看不出你和他婚后甜蜜幸福的样子。那个大学时青春活泼的叶熙,如今在我看来,憔悴的只剩下一副强颜欢笑的躯壳。”

我尴尬的在嘴中说着“没有”,可这心里已是泛起了多重的涟漪了。

“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叶熙……”

穆隽沉了口气,眼神中似是带着深沉的真诚。

“朋友之间,就是用来互相倾诉的。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你就告诉我。至少你心里可以得到一半的解脱。”

听着他的话,我心中拂动的那股风潮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我的胸口开始渐渐起伏,鼻腔中也是忍不住的返了些酸涩。回首这三年来砚寒对我的种种,我真的是忍耐的太多也承受了太多。如今这些事情积压在我身上,也果真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

我的声音轻到不易察觉。我迟疑了一下,看着眼前认真的穆隽,终是放下了。

“确实变了……”

我就这样顺着说了下去,丝毫不用再考虑什么。看着面前那杯渐趋温凉的咖啡,我没想到,此时我的心境居然可以这样的平静,平静的却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感觉我们这次的谈话时间很长很长,而穆隽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我的对面聆听着,他不打断我,只是间或的皱皱眉头。这是我第一次毫无保留的说出了我和砚寒之间的实情,父母那边因怕他们担心,自是不讲。就连朝夕相处的表姐,我也只是避重就轻的提过几句。而我不知为何,此时的我,却能在穆隽面前沉静的向他倾诉着。

“那……你就没有考虑离开他?”我话落之后的寂静,被他低沉的轻声打破了。

我机械性的摇了摇头。

“没想过和他离婚?”

“从来没有。”

“那难道你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等她和你回到从前?”

“他对我还是有感情的,这我能体会到。”

“他那种人……”

穆隽似有些生气的上翻了一眼,继而又看向了我,愤愤的喘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他本想再次的饮口咖啡,却发现咖啡早已凉了,便不和气的放回了杯子,看向了窗外。

冬日的白天越发短了,才5点左右的功夫,就要拉了幕。只西方楼林的剪影后投着一点橘彩,还尚无睡意。

我们就这样同时的看着外面,谁也没再说话。

“穆隽,在这碰到你可真巧啊。”

我循着这有些尖利的声音抬头看去,一个身穿皮衣紧裤,身材高挺,五官俊俏的女子正抱着本花哨的时尚杂志站在穆隽的身旁,而穆隽在偏过头看见她后,却是惊讶的慢慢站了起来。

“怎么是你?”

我随着穆隽,出于礼貌的便也起了身。

“我来借书。”女子转动了一下眼睛,示意了抱在胸前的杂志,“你呢?来这儿……约会呢?”

我看到她鄙夷的打量我,脸上便顿时红了几分,但更多的莫过于尴尬。而穆隽却也和我一样。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不用麻烦了,这位应该就是叶熙吧,你的那个大学同学?”

我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慌乱的抬了手。

“哦,我是,您好。”

“你好,我叫夏文秋,是穆隽在出版社的同事。”

她的动作虽有些迟了,但还是还了我的礼。

“总听穆隽提起你呢。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嘛。”

她别在耳后的短发利落的垂到了眼旁,丝毫遮不住那犀利的目光。而我只得尴尬的笑笑,下意识的用手挽了挽散在鬓角的长发。

“天色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借完了书,还是赶紧回去的好。”穆隽看到一脸窘迫的我后,语气略带生硬的向那女子说道。

“这么快就赶我走了,不过说到时间,也确实挺晚的了,叶小姐是不是该回家给老公做饭了,把老公饿坏了可不是一名称职的太太呦。”

“夏文秋,你干嘛?”

穆隽似有些真动了气,但这毕竟是公共场合,他只得压低了声音。而我此时心里也是又气又羞,一分也不想再多呆下去。

“是不早了。那你们慢聊,我就先告辞了。”

我跨上了包,冲穆隽和那名女子报以了最大程度的微笑后,便压着步子径直的走了出去。

“叶熙……!”

2

我听得身后跟着的急切步子,却没有回头。

“叶熙,你的书没拿。”穆隽从后面抄了过来,把我借的那本《莎士比亚剧集选》递给了我。

“谢谢。”

“今天太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不了,有点不太合适,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行。”

“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俩之间你怕什么。我今天也正好和你顺路去办点事,走吧。”

我之后虽又委婉拒绝,但他依然坚持,而我也是想快些回家,便只得默然答应了。

穆隽的那辆黑色尚酷,样子还显得很新。

“叶熙,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她说话就那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佯装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是?”我试探性了问了一句。

“出版社的一个发行员。”

“发行员?可我看她的打扮,应该还挺有钱的吧。”

“有钱?”穆隽小声的冷笑了一下。“假象而已。”

“那你和她……?”

“只是普通同事。”

看着穆隽此时带些厌恶的表情,我便点点头的没再追问下去。但我看得出来,那个女子可不愿这么简单的认为。

之后的一路,我们便各想着心事。除了穆隽偶尔会让我指路外,其余的便没再多说什么。

双休的晚高峰没有平时的可怕,大概15分钟左右,车便到达了小区门口,而我也没再让他开车进去,便在这里停下了。

“叶熙,有件事……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说。”我解开了安全带,拿好东西的看着他。

“前几天,上海那边有家不错的出版社联系到我,他们的意思是想让我去那边担任编辑部主任,你觉得……?”

“真的?什么时候?”

“大概二月初。”

“那没多久了,这是好事啊。”

“你……想让我去?”

“当然,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穆隽此时的表情倒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高兴,他只是看着我,微微的表示明白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好好干!”说完,我便起身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对了!”

穆隽像是想起了什么,也随我下了车。

“下周日我打算举办一次咱们中文3班的同学聚会,一帮人打打网球,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到时候叫上令砚寒一起来吧。”

“他?”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穆隽。

“叫他来做什么?”

“都是校友,大家又都认识,就叫他一起来吧。”

“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的。”

“所以更应该叫他来,咱们大家难得聚一次。况且我可是好久没见他了,也想好好和他聊聊呢。”

“这……”

“看看你,我可是帮了你那么多的忙,难道你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

“那……好吧。”我有些犹豫的在车对面冲他点点头的应道。“但是别抱太大希望啊。”

3

和姐吃过午饭后,我便一人循着办公室的路打算回去午休。而在学院的门口,正有一小伙学生围着一块大宣传牌附近沸沸扬扬的发放传单,口中还不停喊着“第一届校园纸飞机大赛欢迎名”。

纸飞机?

我的心头不觉一动,便驻足下来,看着那块1米多高的彩色海报,上面印着的一只秀手,正欲放飞一架洁白崭新的纸飞机。

正在我望着出神时,一个胖胖的平头男生聂聂的向我走来,他看着我,冲我眨了眨眼,像是分辨不出我到底是学生还是老师。

“嗯……第一届纸飞机大赛,麻烦看一下。”

他双手敬上的递给我这最后一份传单,而我也冲他眨了眨眼睛后,便欣然收下了。

“谢谢。”

男生听后只是冲我咧嘴一笑,便双手空空的跑了回去,口中还高兴的叫着“我发完了”。

回到办公室后,我丝毫无了倦意,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望了一眼那张传单后,便轻触了鼠标,电脑的显示器马上被激活了起来,映出了桌面背景的那张旧时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小男孩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笑着举起身前的大奖状。而那奖状上还能依稀的辨认出手写的墨迹——校园纸飞机大赛一等奖。

“同学们,今天我们劳技班上来了名新同学,大家欢迎!”

劳技是我初二下半学期的兴趣班,只在每周四的下午开课。学校当时要求学生可凭兴趣自主选择,所以我们班上的大多数女生都分报了舞蹈、音乐还有朗诵一类,而我却从不擅长那些,便只好选了劳技。

他就那样安静的站在台中央,身上那身我本看腻的深蓝运动校服,在他身上却是那样的利落平整。我就这样的看着他,他也似在巡视着什么,而就在我们眼神衔接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心弦被撩拨了一下。虽然轻微,却已让我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视线。而此时的我却在心里默默的记住了他的名字——砚寒,令砚寒。

他被安排坐到了倒数第二排,正是我的斜前方。劳技课上多数还是无聊的,只是做做剪纸,翻绳,偶尔有乐的时候还会动动墨汁的印副版画。而以前的我是这样以为,想如今却期待起这每周一次的劳技了。刚开始时,他是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的。打他来那天起,他便是一个人。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一个人做着手工,中间偶尔有几名热情的同学向他打招呼,却也被他的冷淡渐渐隔绝了。可能是刚来到新的班级不适应吧,我心里诚然的想到。

“大家回去自行分好纸飞机大赛的小组,下周上课把名单交给我。”

学生们按捺着内心的欢躁,在听完老师的吩咐后,便一哄而散的放学回家了。

“叶熙,今天是你值日,别忘了把地上剪的碎纸扫干净。”

“知道了老师。”

我等同学基本离开后,一人拿过笤帚和簸萁,认真的从第一行扫了起来。而我的余光却一直瞄向座位上的令砚寒,此时的他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正从一本画簿中小心的撕下一张白纸,那声音在安静的教室中显得格外清脆。我就这样默不作声的扫着,假装没在意他,直到像这样俯着身子的来到了他的脚下。

“你在干嘛?还不回家吗?”

他没有理我,只是低头折着手中的那张雪白的画纸。他的样子很认真,每一折都仔细的用一把小钢尺比着,而在他轻快的手法下,一个飞机摸样的制品便成了。

在我看来,那架纸飞机做的着实精美。两侧是绝对均匀的对称,机头到翼尾的直线也是笔挺的优雅。他拿过自制的纸飞机,放松的靠坐在椅背上,右手自然的向前划出了个弧度,飞机便轻柔的飞飘出去,直到那尖头撞到了前方的黑板,才忽的掉落在了地上。

“好厉害,这么远!”

他没看我,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不够远。”

这是他与我讲的第一句话,心里蓦的有种说不出的荡漾。他的声音很动听,带着冷静的理性。而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抬起了头,冲我露出了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你有分好的小组了吗?要是没有,就和我一组吧。”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似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

“我刚来没多久,还有些陌生,以后多多指教了。”

我一时的呆愣在那,仿若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我却似听到心底正在欢乐的呢喃,呢喃着自己怎会有如此梦幻的机遇。

之后,我们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彼此。他在初二四班,与我们七班相隔不近,怪不得以前没有注意到他。

我们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熟了起来。除了劳技课上,他也会在放学后约我去操场上实验纸飞机。在那一片灰白粗糙的水泥地上,我们尝试过很多不同的飞机花样,最终发觉一种向内对折两次的平头宽翼的飞机效果最佳。他说这种叠法的飞机重心在偏中间位置,所以利于飞行的平衡。他还研究出了一种上抛式扔飞机的办法,说这样飞机才能飞得更远,落地时间才能更长。而砚寒跟别人不同的是,他从不在扔出飞机前朝机头稚嫩的哈一口气,我问过他原因,那是他的习惯,他只是不喜欢那样。

与他一起制作纸飞机的过程是相当愉快的。记得有一天,也就是在比赛的头几天,劳技下课后,我兴致勃勃的便拿着彩笔来到了砚寒的桌前,从他那里拿过了我们准备参赛的纸飞机,“怦”的一下打开了笔帽。

“你干什么?”

他显得有些诧异,一脸鄙夷的看着我。

“画画啊,在上面画上画多好看。你看其他几组,几乎都画了。”

“别画。”

我听后,正要落笔的手忽的停了下来。

“为什么?”

“还是白的好。干净。”

我说不上来他当时说这话的表情,那是一种我读不懂的表情。但是这句话却深深的印进了我心里,我就这样记着,此后,便也不再提这种煞风景的建议了。

我那零落摇曳的忆絮,渐渐的又落回到了眼前的屏幕上。这张照片便是我们当时获得大赛第一名后老师留念照下的。当时的正本依然存在我娘家里,而这副本便是我之后翻拍做成桌面的。不知为何,砚寒是不愿照相的,除了这张照片,毕业时的集体合影以及相关证件照外,他便没在这种平面上出现过,而与他的这张合影,便是我唯一可以触摸到的记忆。

其实一直以来,我便觉得砚寒是没有任何爱好的,就连我以为他擅长的手工,也并不是他的喜好。

初中与他相熟那会儿,我记得当时女生正流行转呼啦圈,跳皮筋,还有一种名为‘打鸭子’的丢沙包游戏(也有些地方称其为‘打台湾’),男生则多数喜欢足球,篮球一类,我们初中条件算好,那时还有一个两层的新建体育馆,多数用于校羽毛球队和网球队之用。而从我见他之时,他就从未碰触过这些强劲的运动。我记得有一阵,学校流行起了穿耐克鞋,一些家境算好的张狂小子们,便整日的炫耀着脚下的勾,久而久之的,便形成了风气,最后几乎到了人手一双的地步。而砚寒却依然是那双回力鞋,那双虽然旧,却整洁的白色球鞋。我知道这是他家境不好的缘故,可一日我去他家中,在他家鞋柜里无意的瞥见过一双被冷落在角落中的鞋,那双鞋虽被塑料袋蒙着,却也模糊的见得里面透出的那两只金色的勾。

他是个业余生活无趣的人,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却和一般的男孩子女孩子一样的会看动画片。然而像男生同样喜爱的《灌篮高手》,《足球小子》以及《宠物小精灵》等不同,他只看当时日本的推理大师青山刚昌的《名侦探柯南》。

就这样看的似是久了,电脑再一次的出现了黑屏,而我的思绪确是不愿被打扰,于是又轻唤出了这对灰衣少年和白裙少女。

颁奖那天,老师让我们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我尤喜白色,想必这新的喜好,只因砚寒那时的那句话吧。而我原以为他也定是喜欢的,但后来发现,他似更加的偏爱灰色,那种……介于白和黑之间的颜色。

灰衣少年的笑,谦谦有恭,白裙少女的乐,天真无虑。青葱与豆蔻便如此,应是诠释了然了吧。

其实至今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向砚寒说过。我慢慢的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心底不禁露出了欣然的笑。在他邀请我和他同一小组的那天,等他走后,我便悄悄的把落在黑板下那架精美的纸飞机带回了家,小心的收在了妈当时不用的一个首饰盒里。而那首饰盒,也被我从娘家带了来,至今还瞒着他藏在了家中书柜的最里层。

此时,一阵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

我回过神,拿来手机,看着来信的人正是穆隽。而他短信的内容,便是提醒我后天的那场同学聚会。

‘……周日下午一点半,在盛大体育场见。别忘了叫上令砚寒,诚心邀请。’

盛大算是砭城中数一数二的体育场,许多正规的体育比赛都是在那里举办。我听穆隽说,他是那里的网球VIP。想当初上大学时,穆隽是和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参加的校网球社,而他因为有些技术功底,一年后便当上了我们网球社的副社长,而对于我这个愚钝的成员来说,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能挥几拍的滥竽者。

砚寒……?

我心中默念着,已是感到了几丝为难。

而在晚上回家后,我便将此事告诉了他。不出所料,我才刚提到打网球这一项时,他便马上回绝了我,像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可就在他知道那些同去的同学后,他却陷入了无声的沉默。而让我喜出望外的是,他在最后居然面无表情的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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