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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节

4

我感觉眼前更是一片眩晕,车窗外各种闪过的明艳事物像是被放大好几倍般的冲击着我的视觉。虽然出租车开得很稳,但我坐在这里也甚是难受,尤其是这胃中,仍有酒精带来的滞胀酸气。

我勉强抬起眼皮的瞅瞅右侧座位,那一大片的冷灰色是我再熟悉不过亦陌生不过的颜色了。

“你,你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我侧过身的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声音在我听来已是格外的文雅了。

“别乱动。来,靠好。”

砚寒环过了我的肩,想把我抚靠在他胸前,而我却用手抵开了他,摇头晃脑的说着“不”。

“我就要你说,你,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你到底是谁?是谁?”

“听话,别乱动。”

他再次抬起手想要安抚我,却又被我挡了回去。

“令砚寒,你,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了?自从咱俩结婚后,我就发现你变了,以前的你多好,安静、温婉、谦逊,起码,起码会对我笑,而你现在呢?变得冷血、阴沉、暴戾,我甚至,甚至在你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再看到过。我到底怎么你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一直在让你,忍你,我以为我了解你、理解你,理解你变成这样,是因为工作压力和妈生病的事情让你烦心,可现在事态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你为什么对还是这么冷淡?难道真像我姐说的那样,你们男人一旦把女人得到手,就天地大反转的想把我们踹一边去?你说,你是不是也和我那表姐夫一样,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你说啊你。”我似有些激动的乱挥着手臂,而砚寒这回却强硬的把我的头恩进了他的臂弯中。

“你再乱动头会晕的。”

我执拗几下不过,便也暂时踏实下来,而我枕在他的怀中,感到很舒服。

“你又是不说,你现在总这样,总不回答我的问题。刚才在KTV里问你网球的事,你也是这样, 你为什么不愿说?为什么不愿告诉我你会打网球?还有你最后接那一球的样子,让我感觉你在害怕,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什么!”

我觉得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便加大了音量,而这从腹腔提出的气险些让我反了胃,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砚寒边帮我拍背叫我小声些,边向前面的司机师傅道歉的解释说我喝多了。

“我没有,我现在可还清醒的很呢。”

“对,来,别再说了,好好靠着。”

我再一次靠在他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而脑海中净是他最后呆立在球场上的那个独单只影。

“你别不信,我现在真的,真的清醒着呢。我还非常清楚的记得,你在最后的那个样子我见过,绝对见过。”

我感觉砚寒轻抚在我肩上的手忽的颤抖了一下。

“你见过?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初中,对没错,就是初中,在校外的一个体育馆里,我去为咱们学校两个参赛的网球队员当啦啦队,我记得,我记得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就和你一样,在接那种高空球时突然,突然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的放下了拍子……”

我感觉似过了好一阵,才听到了他那异常低沉的声音。 “是吗?那……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我微皱着眉,闭着眼睛又仔细回想了当时那个小男孩的模糊轮廓。

“不记得了。不过,不过我记得他的右手臂,他的右手臂上当时戴着一个黑箍,应该,应该是家里的什么人过世了吧。”我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球打得很好,不过最后还是输了,真可惜,还是决赛呢。对了!你,你知不知道这个人?都是咱们学校的。”

我就这样的靠着他,只觉得又过了许久,他的胸腔才微微的发出了震动,似是说了句“不知道”的样子。

“想想那个时候,咱们还不认识呢,我还没有见你来上劳技课,还没有和你一组……做纸飞机。”

纸飞机……

一想起这个字眼,我脑海中顿时如白驹过隙般闪现了许多细节。学校的那份传单,电脑屏幕上的那 对少男少女,砚寒第一次与我说话的表情以及那个我一直视如珍宝的首饰盒……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前几天还有学生组织纸飞机比赛呢,我当时看到后,可怀念咱们初中的那段时光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年来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的那天,你不是扔向黑板一架纸飞机嘛。我当时趁你走后,就偷偷的把它拿回了家,放到了妈的一个首饰盒里。而且这个首饰盒,现在还被我藏在你书柜下面的第三个抽屉中。你啊……我跟你说,你就是个大傻子,大笨蛋,到现在了居然都没发现……”

我本想听他之后的反应,可等着等着,头实在感到沉重,便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怀里睡着了。而我恍惚中觉得,砚寒之后好像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我只觉自己被人抱下了车,上了楼,直到最后有人帮我盖了被,我便这样在熟悉的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5

周围的一切都在钟表“滴答”的安逸声中稳稳的眠着。而我左小腿突然传来的这阵剧痛,却使我猛然惊醒。我将身子团成一团,用手捂住那拧转的小腿,口中不时传来阵阵痛苦的哀吟。

“怎么了?”一旁的砚寒马上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腿,小腿抽筋了。”我紧闭双目,疼的倒吸冷气。他撩开了我的被子,立刻用手托住了我的左腿。

“把脚往上绷直。”

我照着他的话做,使劲的勾起了脚面,而腿部那根盘错的筋像是被抻直的舒展了许多。

“还疼吗?”

我慢慢的试着撤了脚上的力道,转动了几下脚踝。

“不疼了。”

“那就睡吧。”

他把我的腿放下后,帮我盖好了被子,又安静的躺回到了我的身边。

其实以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也是这样做。但这一次我却感觉他反应的速度确实快了些。

我拖着身子转向他,头仍是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皮也还因没退却的酒劲和困意挣扎的抬不起来。

“你一直……没睡吗?”我看着他凝视天花板的侧脸,恍惚的问道。

其实我有很多次觉得他晚上是不睡的。以前我在夜中醒来时,总会看到他像现在这样望着天花板,那浸在黑暗中的忧郁表情,似在回顾着许多心事。而他的身上,也多会留下一些淡淡的烟草味道。

“你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讲课。” 他的语气很沉静,缓缓的滑入了我的耳脉。

“那你……也早点睡……”

我的声音渐弱下去,意识也逐渐消失完全。我就这样嗅着他身上浮动的那几丝淡淡的烟香,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6

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听得耳旁传来闹铃那渐渐清晰的裂肺叫声,便突然惊醒般的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现应该是早上7点左右,屋里的光线还很淡,只窗户的那一帘处,透露出东边发白的青芒。

我定了定神,便软塌塌的靠在了床头上。砚寒照例是去上班了,而我今天也只有十点的课要讲,所以晚些去也无妨。我靠着床头挪动了几下身子,感到还是微微有些疲软。现在想来昨日在KTV中的情景便已是不好意思,只是多喝了两杯红酒而已,却已醉到大半不记得后来的事了。我静下来在茫茫忆海中苦寻,却也只追到了那架白色纸飞机的踪影……

好像……我把首饰盒的那件事告诉他了……

我不确定的回想着,口中感到了连续的干涩。咽下口水,更觉喉头有种粘腻的恶心感。而正当我拖沓着身子想要下床倒水时,却发现床头柜上已经摆好一杯蒸腾着雾气的白水。

身子暂缓后,我便先下床打开书柜下的第三个抽屉。我拨开了一些放在上面的老旧报刊,在抽屉的最底层见那白底紫纹的首饰盒还如往常那样安然的躺在那里。我将它小心的取出,翻开了带有吸铁的盖子,那架对叠好的纸飞机却也依然睡在原处。虽然岁月让它蒙上了微黄的黯淡,但它的优美,它的精雅,却在下面那块紫色的衬布下,显得风华依旧。

难道……是我记错了?

我随意的耸下肩,便又将首饰盒放了回去。我懒懒的站起来打算到卫生间洗个头,想来昨日没有放下马尾就胡乱睡去,今早定是蓬头垢面,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此时镜中的我,自然散开的头发却依然平滑直顺。

因为有了穆隽近几日的帮助,由我负责的那部分《仲夏夜之梦》的剧目改编也算是进展顺利。所以中午过后,在学校里便也无事可做。想来该是去探望婆婆的,一来当然是可以多陪陪她,而这二来便是有了私心。对于昨日砚寒在球场上的表现我仍无法释怀,所以想试着通过婆婆,看她能否替我解了这心中疑惑。

来到医院之时,刚好赶上护士为婆婆更换新的腹透液。婆婆需要每天做腹膜透析才能不断的排除体内毒素。记得那时听医生讲,这种透析方法如果处理得当,是可以在家自行完成的,可砚寒因考虑到上班时家中无人照顾,便执意让婆婆每日住院疗养。而他却也是一直瞒着婆婆,告诉她这些所有的费用支出,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我坐在婆婆的旁边帮她削着刚买来的苹果,平日能言的陈婶这会在床上睡熟了,所以我们聊天的声音压低了很多。

婆婆平时爱吃苹果,每次我都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拿牙签扎着喂给她。可这次她的胃口似是很差,在勉强的吃了几口后,便有些难受的吃不下了。而她的脸色也比前两日逊了些,枯黄的面容因憔悴更是拉出了深刻的褶皱。

其实在婆婆做透析时,我便已私下问过了医生,医生说婆婆近来的情况有些不太乐观,几次吃东西时都产生了恶心、呕吐的现象,但因其病情不稳定,目前也只能先做保守治疗,等观察一段时间后再作打算。

看到婆婆如此,我面上虽是舒展笑容,但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担心和难过。想必这些情况砚寒早已知道了吧。而他,却没有告诉我。

“叶熙啊,推我到外面走走吧,我想晒晒太阳了。”婆婆再与我低声闲聊一阵后,便看了看窗外,提了提精神的笑着说道。

我为她穿上了保暖的棉衣,推着轮椅便来到病房后面的小花园。花园中多是一些年长的病人在放松的漫步。今日午后的暖阳格外入心,虽然空气中尚带些微风,但却是不掺寒气的温婉。

外面的宽阔安谧让我的心情稍事放松了些,而看到婆婆那副满足享受的样子,我心下更是宽慰不少。我们就这样不紧不促的前进着,耳畔间回响着轮椅轻缓的转动声。

“妈,冷不冷?”我微低下头看着她的问道。

“不冷,让风这样吹吹的还挺舒服的。”

“以后我和砚寒要是不在,您就让护士多带您出来透透气,对您身体有好处。”

婆婆突然笑着仰头的看我一眼。“你啊,这话和他说的是一模一样。”

我微微的冲她眨了眨眼,“……那您就更得听我们的了。”我跟着笑了起来。而此时,我似被提醒到了 一样,心下的疑问又忽的浮出了水面。

“嗯……妈,我……想问您件事?”

“你说。”

“砚寒他……以前学过网球吗?”

婆婆此时抬头看我一眼,而眼中却带有不小的惊讶。

“你为什么这么问?”

“昨天我带他去了大学的同学聚会。他和我的一个同学打了场网球,可我看他打球的那个样子,像是练过的。”

“真的?”

婆婆的语气似有些不敢相信。她扭过了头,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中便能听出她心里那种莫大的欣慰。

“看来这孩子到底是想通了,好,好。”

“想通什么?”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而婆婆在对我笑了笑后,便抬手示意我到前方不远的座椅处歇下。

“本来我答应过砚寒不告诉你的,不过现在看来,说也不碍事了。”

我坐在长凳上看着轮椅上的婆婆,眼中透着出了几丝疑惑和期待。

“这事,还要从他父亲说起了。”

“伯父?”

“嗯。他父亲生前是本地一所体校的专业网球教练。砚寒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孩子,他爸为了让他多些活泼,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训练他打网球。久而久之,砚寒便喜欢上了这种运动,性格也确实变的开朗了许多。在他上小学时,他就被选进了校网球队,之后就这样一路练到了初中。你们初中不也是有个网球队嘛,他当时就是其中的一个队员。”

我心中霎时惊讶万分。

“他?可,可我从来都没见他打过。”

婆婆微微抬了抬眼皮,表情显得沉落。

“那时你和他还不认识。初二上半学年,他因为要参加一个市级的网球决赛,他父亲便打算在前一周对他进行特别训练。可没想到,就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他父亲在陪练中却突发了脑溢血。后来经医生抢救无效,在我赶到医院前他便遗憾过世了。而砚寒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网球……”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砚寒父亲的事,看着面上有些黯然的婆婆,我心中不禁泛起了隐隐的痛楚。 而我的耳畔,却还不时回响着她刚提到的一件事──网球决赛。我眼前那个右臂上带着黑箍的少年轮廓,再一次浮现于了我的眼前。

“那……砚寒之后放弃了那场决赛吗?”

“也许吧,他之后再也没有向我提过那件事了。”

我听后微微的沉了口气。记得那时,我们学校让初二年级每班派10人到‘至都体育馆’为两名网球队员当决赛的临时啦啦队。而当时的我,就是七班中的10人之一。

难道那日场上的少年…… 我心中暗自猜度着。

原来砚寒的童年还有这份过往。想到这,我心下对他的疑虑一下全无。这些事情是我从未了解到的,怪不得他不愿意接触有关网球的一切,怪不得他从不愿提起他的父亲。可他为什么一开始便要瞒我这些事?甚至也让婆婆对我守口如瓶?我问了婆婆,可她也不明其中的原因。想来这又是他自己的逻辑吧。可不管怎样,砚寒对他父亲那份无言的爱确使我心痛,而我以前居然认为他是恨他父亲的,这到底是我不够了解他。

是啊……

我还是不够了解他。原来我从一开始,便是不了解他的。

“其实啊,砚寒有一件事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缓过神,用一种等待倾听的表情凝视着婆婆。

“他爸以前就查出患有严重的高血压,所以医生曾多次建议他要减少激烈运动,否则容易引发脑溢血。可他却一直没把这个情况告诉过砚寒……”

默然间,只感觉微风拨动过了我的头发。我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才是,只觉心中的这份触动,还是用沉默诠释的最好。

“就是这些。”婆婆疲惫的叹了口气,“自从他父亲去世以后,砚寒便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过我没想到,你昨天居然能带他去打了网球,看来这孩子心里确实是放下了。”

婆婆欣慰的看向了我,而我听后却不免有些尴尬。看来还是不要把同学们强行让他上场的事情解释与婆婆听的好。可我心中却又生疑问,以砚寒的性格,他本可以不随我前去参加聚会,本可以扔掉拍子拂袖而走,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孩子,你与他从小就在一起。我看得出,他心里是很在乎你的。我现在最期待的事啊,就是和其他爷爷奶奶们一样,想快点抱上个孙子。可如今我这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估计啊,怕是等不到了……”

“妈,您说什么呢。别瞎说!”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倒是你们,什么时候打算要个孩子?”

我被这问题问得有些为难。其实这三年来,我也想为砚寒生个孩子,可他似是很讨厌小孩,每次在与我做爱时都会戴上保险套。而他的一贯解释,是把工作做为说辞。

“……我们,我们现在的工作也都刚起步,所以……”

婆婆看我面色紧张,便和蔼的拍了拍我的手,那双已不透彻眼睛却饱含释然。

“这终归是你俩的事,我不会强迫你们。我只希望啊,你们以后生活的幸福就好。你们两个,都幸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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