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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章、逆寒症

  夜酩走出雅间,见到刘二正等在外面,勉强挤丝一个笑容,轻声道了个谢字,伙计刘二是个伶俐人,没有苦言相劝,只是在夜酩走过身边时,轻轻拍拍他的肩头,夜酩垂头下楼回到后厨,跟谁也没有打招呼,将檀木匣归位,脱掉红绒围裙,便出了后厨角门,站在青石台阶上,仰头望向天空,才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闭目凝神片刻,暗暗平复跌拓起伏的心绪。

  以往他一直以刀工而自傲,认为除了丰老爷子之外,再没有人能做得比他好,但今天见识到那年轻道人所演刀技,自尊心却是被无情撕出一道口子,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他斫脍是全凭熟能生巧,招式都是在无数次练习中积累而来,而那年轻道士虽然刀法精准,但很明显并不如他熟捻,但却能做得比他好,皆是因为其有修行在身。

  夜酩站在石台上反思良久,直到晌午已过,老庙残墙的影子将小巷地面涂黑,偷腥的黑猫贴着墙根跃上脏桶盖,才蓦然醒转,他又张开手看看那枚铜钱,再次攥紧拳头,喃喃自语,“四境聚顶……”

  就在这个时候,一缕青烟突然从他身侧吹来,后厨掌勺大刘师傅出现在角门旁,手里拿着一杆铜烟锅,那张常年在灶头烟熏火烤下变得红润发黑的脸上透着一抹沧桑笑意,显然类似的情形他也曾经历过,谁又没有年少轻狂之时呢?年轻人碰碰钉子,省着整日眼高于顶,倒也不是坏事。

  “想通了?想通就去吃饭,老爷子那里你下午还有活呢!”

  夜酩点了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坚毅起来。

  在后厨大刘师傅对他一直不错,米没洗净,肉切太厚,葱丝太粗,这些案头看似简单实则却很考验耐心和功夫的杂活,他总做的马马虎虎,不太上心,大刘师傅也从不说什么,很少像对手下几个徒弟那样非打即骂,可说是对他这个“小师弟”照拂有加。

  大刘吧嗒一口旱烟,眯眼瞟着已经叼走半边鱼头,窜上残墙头的黑猫,从门牙缝里吁出一团烟雾,显得很是洒脱不羁,略带调侃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莫争一时短长,就比如我今天下棋照样输给了小李,但你看我上火了吗?”

  夜酩被逗得苦笑,轻声道:“师兄所言甚是!”

  大刘师傅淡然一笑,又笑容微敛,道:“今儿这件事不要当老爷子说,那姓袁的好像与咱丰家有仇!”

  夜酩闻听一愣,眼睛瞪大,“那个袁大家?”

  大刘师傅点点头,又把铜烟锅在手里轻轻一磕,看着烟灰簌簌飘落,掸掸衣襟道:“我觉得应该是,会用咱家老爷子这手绝活的在整个漠北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之前听大掌柜提过一句,早年龙骧城曾有人想花高价聘老爷子过去,但当年师娘还在,身体不好,后来就给晚辞了,其中有些过节,都是一把心酸泪,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可别去嘴欠,免得老爷子再伤了神!”

  夜酩又是挠头又是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大刘师傅却是已经将烟袋锅卷起别入后腰,进了厨房。

  丰家是古城的坐地户,老宅就在丰庆楼的后身,祖辈只做两样生意,一是开药铺,二就是饭馆,取药食同源之理,丰老掌柜年轻时候曾经在南国第一楼“松鹤楼”当过大掌勺,武王南伐时带着子嗣北上回到老家,与当年居住于此的族内兄弟一起合开了这座丰庆楼,一干便是近三十多年,如今老人家已经年逾九十岁,是古城当之无愧的老寿星。

  夜酩除了每日在酒楼打杂之外,还有一件事时常要做,就是隔三差五去帮丰老爷子熬药,这事情酒楼里老爷子的徒子徒孙都想抢着干,好处不言自明,可惜的是老爷子谁都看不上眼,就只让夜酩干这事,师傅疼老幺,神仙管不着,他人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可夜酩却是块朽木,灶头手艺始终不见长进,让周围的人都替他着急,而很少有人知道这尽人皆知的事情背后,其实别有一番隐情。

  午饭过后,夜酩拎着药铺伙计中午送来的药包,穿过酒楼后门,进到老宅内院,此时四方庭院中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都被培在墙角几株龙柏根下,几个长工正忙着修补屋瓦漏损,大家都是熟面孔,相互打过招呼,夜酩便绕道西跨院,来到一扇月亮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听到里面有人咳嗽了几声,推门走了进去。

  僻静小院里面只有一间正房和一间厢房,中央空地是块园子,墙角有口水井,布置简朴天然。

  身穿月牙色长袄,头戴儒士方巾的丰老掌柜正拄着紫藤拐棍站在房前,拿着根细竹竿在雪地上写字。

  老人须发洁白若雪,耳轮低垂,额头宽而饱满,慈眉善目,长相甚为富态,只是面色有些晦暗无华。

  夜酩来到房前,把药包随手放到窗沿上,又来到老者身前,问道:“老爷子好点没?”

  老人并没有去看夜酩,而是左右端详自己所写的字,眉头轻展道:“还行,就是人老啦……”

  说完他又用竹竿轻轻将那些写好的字一划,转身缓慢走到廊间藤椅旁坐下,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去灶上的把药拿来,现在应该火候刚好”

  夜酩看不懂老爷子龙飞凤舞写的草书,转身走到厢房,把炉灶上大竹帘锅盖掀开,从里面取出一大碗用热水温着的汤药,低头却看到灶坑边有几个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表皮已然开裂,会心一笑,捡根树枝将那东西扒拉出来,拿起蒲扇轻扇了几下,放到小竹帘上和药一起端出房间外。

  “老爷子您这都快百岁的人了,想吃啥吩咐前院就是,咋又偷偷摸摸烧起红薯来了?”

  夜酩笑看老人,将竹帘放到藤椅旁的角桌上,在他的印象中老人对他总是那么慈爱可亲,即便是有时偶尔发怒也是可爱的,而且童心未泯,还经常愿意做些小孩子才会作的事,去年夏天老头还突发奇想让他去田里抓两只田鸡来烤着吃。

  “人过七十古来稀,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每天就指着这点乐呵呢,真吃到嘴里也就那么回事,关键在过程,哎……可惜我腿脚不灵便,不然那天我还想去逮两只家雀儿尝尝滋味,别废话赶紧把药给我喝了”

  老人家边说边用拐棍敲敲烧煳的红薯,又拿在手里左右倒手吹了吹,迫不及待的掰开,看到内里焦黄油润、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瓤,慢慢咬了一小口,一阵吸气。

  夜酩暗笑老人嘴还挺急,端起一大海碗浓稠如墨的汤药,如同喝水般一饮而尽,用袖口抹抹下巴,等老爷子把红薯吃完,回味了一下刚刚那苦药的滋味,边想边说道:“药汁入口先甘后辛,入胃肠后有灼热之感,药气入足阳明胃经、太阴脾经、厥阴肝经、过周荣、食窦、天枢三穴,没了……”

  老者静静听着夜酩怪异至极的话,闭目沉思片刻,皱纹堆积的脸上浮出苦笑。

  “老爷子,您别光顾着给我瞧病,我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您也给您自己多瞧瞧才是”夜酩看出老者真的气色不好,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因为这样的试药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多到他根本不记得喝下过多少碗汤药,听到过多少声唏嘘感叹。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成了一种习惯,一种难言的习惯。

  “医者难自医,我是老了,不是病了……”

  老者吃了半拉红薯,颤微微拄着拐棍又站了起来,缓缓走入正厅当中,在一处格物架上取出一本册子,坐在书桌旁打开,夜酩忙上去帮着磨墨,老人手颤抖着拿起一根毫笔,醮了些墨,在册子上开始刷刷点点写起了字,夜酩知道那又是一个失败的药方,这本册子中像这样的药方还有很多副。

  老者字迹已十分潦草,停笔之后抬头笑看夜酩道:“你不用灰心,说不定再试一次就能通开中脉,我们这些年下来,多少还是有些进步,你的逆寒之症这三四年发病越来越少便是好现象,相信将来总有一天能治好”

  夜酩听老人如此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老人家为了帮他治病,可算是花费了数年心血,到头来看到已经快拿不动笔老人还不忘宽慰他,便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贵重的恩情,想着想着眼圈有些发红,望望房梁。

  老者看着书册上待干的墨迹,叹道:“夜酩阿,我估计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你的病我要是治不好,有负恩公所托,你怪我这糟老头不?”

  夜酩抽抽鼻子,摇头道:“不怪,您治不好我的病,却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老者听到夜酩这样说,嘴角带着笑点点头,又起身回到院子里,站在廊前道:“你虽然体脉孱弱,逆寒难除,但也绝非那些庸医所言注定短命,我老头子虽然不通玄理,但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然当初没死,那注定以后的路还会很长,如果将来你好起来,记得一定要把药方抄录下来烧给我老头子,听到没?”

  夜酩跟在老者身旁,默默点头,没说话。

  “你别怪我老头子多嘴,那些食谱药典你都记全了,但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说想当御厨,但靠斫鱼手艺哪行,要进尚膳司都得经过层层选拔,膳酝茶药,样样少不得,考官可没那么好糊弄,你爹更是如此,这老话讲艺多不压身,认真学学终归是有好处没坏处,还有过些天你别忘了去趟西山,再找吴道长问问那几味药材的事”老者说着又连连咳嗽起来。

  夜酩紧咬着舌尖,一边帮他轻轻捶背,一边道:“老爷子,非得那几味药不可吗?那吴老道要我看就是江湖骗子,上次拿完药钱,转身就去了城南的君子坊,哪有什么悬壶济世的风范!”

  丰老爷子闻听只是笑着摇摇头,又是谓然长叹,“他的人怎样与我无关,我只关心那几味药材,正所谓金方易得,灵药难求啊”

  ……

  便在夜酩和丰老爷子聊天的时候,那件在赵承乾口中与他切身相关的“大事”正悄然发生。

  中午酒宴过后,送走省城来的两位贵宾和宝贝儿子,赵里正带着刘教习回到赵宅。

  在布置讲究的赵家后堂,几个上了些年纪的赵氏宗亲刚交替读完一封信,正低声交谈讨论,看脸色都有些犹疑不定,显然是遇到了一时难以决断之事。

  坐在刻有“雪梦罗浮”檀木匾额之下,主座位置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乃是赵氏当代家主“赵唯庸”,只看他手里不徐不缓的滚动一对明光锃亮的铁胆,呼吸绵长均匀,始终未发一言,安稳如山。

  赵里正带着刘教习进屋,看人已然来齐,点头打过招呼,落座在老人下垂手,喝了口茶,便道:“爹,中午我从那两位道院仙长那里打听到此事却非虚传,现在正式公文怕是已然在路上,我们应该提早准备,只是这个口子一开,往后这学堂怕是越来越难办那”

  “天麟,这事你怎么看,朝廷这次把厢武考提前,咱们该不该改改规矩?”

  赵唯庸沉声开口,眼神投向下方身穿灰衣长褂,同样未曾发言的二儿子。

  赵天麟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手轻敲一下旁边的茶桌道:“早就应该改,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眼前虽然多了些负担,长远却有好处,且不说这些选拔出的修道苗子将来如果能选入宗门,会给赵氏学堂增光添彩,便是在府台大人那里,这些年我们上下打点已经投入甚多,虽然尚未见到回报,但好在有个好印象,如果这次我们作出表率,其他县镇必然效仿而动,说不定龙门改制的事就成了,这千金难买好名声,民风民愿不可忽视”

  赵唯庸轻轻点头,脸色神情不变,又望向另外几个坐在一旁的人,却看他们都面露难色。

  刘教习这时微微欠身,道:“老人家、大当家、二当家,我到有个主意或许能帮上忙,不知道当不当讲?”

  赵唯庸道:“刘教习不必客气,既然邀请几位来这里,就是没拿你们当外人,你们都是我儿从外面请来的高手能人,且说无妨”

  刘教习轻笑点头,道:“大当家昨日议事时,其实主要是担心往后这几年如果朝廷照此例推行,赵氏学堂的生员怕是用不了三五年就会选无可选,青黄不接,而二当家今日所说也十分在理,这人心一事确实难求,此次朝廷将厢武从秋祭提前到夏初,这里面用意咱们不好揣摩,但承乾那孩子说的这个从贫民里选拔修道苗子的主意,却是眼前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我们今年不如先折中一下,学堂里明年能参加武考的大概有十人左右,那我们便在城西贫民中再选出十人,凑足明年要求的生员人数,至于这资费消耗一事,普通人家确实很难负担,我们可张贴告示先让他们报名,而后从中选出十名优秀者免费入学堂学习,置于十名之后则不必如此,可以让他们做些抵押,相信他们也不会对此有何非议,毕竟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来年再看当时情况,总有回旋余地”

  赵里正眼前一亮,“爹,我看刘教习这主意成,既能如二弟所言买到好名声,又不至于一下投入甚巨”

  赵天麟略一蹙眉,瞟了眼坐在对面的刘教习,脸色隐有不悦,但却也没说什么。

  周围几个先前愁钱的亲长也都纷纷点头,默认这个法子更稳妥。

  赵唯庸又沉思片刻,手中的一对铁胆一碰,缓声道:“那就这么定,今年先选出十人,这两天把告示拟好,月底再张贴出去,等到夏祭,咱们也来个镇武考,另外天鹏你趁这半月空暇赶紧写封信递上去,务必要言辞肯切,把这件事说圆了,最好届时能邀请到上面一些官员到场观摩,他们愿不愿意来咱这龙门不说,礼数必须到了,这用意你可明白?”

  赵里正忙起身拱手,道:“天鹏明白,这就着手去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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