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妖劫（8）

小白，别想了，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应该回到你真正的家。小青像个唠叨的老太太一样，在嫦娥走后，一直劝我到天明。

我却任他怎么说，都不为所动。要说以前我还犹豫了再犹豫，迷惑了再迷惑，这一刻，却是清醒地不能再清醒。我回去做什么呢？嫦娥和吴刚真的等着我吗？我回去，三个人做兄弟姐妹吗？多愚蠢的组合啊，我才不要回去呢。

我瞪着青蛇，问他为何还想不透神仙的虚伪。为仙者，自以为高高在上，自以为超凡脱俗，其实最俗的就是他们，高高在上的背后是卑劣，超凡脱俗的背后是伪善。就像我们这些妖，只不过在外形上和他们不一样，说透了就是穿了不同的“衣裳”，却要在人格等各方面屈居于他们，听从于他们安排，凭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拿你我变成人形的事例来说吧，谁能保证这些神仙就都是货真价实的“人形”？说不定他们的以前和我你是一样的。

青蛇同样瞪着我，半张着嘴巴，似乎我这一番话，在他看来都像在做恶梦似的。他将手背搭在我的额头上，问我是不是发烧了，像人类一样发烧了。

哼，我撩开他的手，我何止像人类一样发烧了，我还像人类一样恋爱了呢。

谁？那小子？青蛇一撇嘴，说他要养好精神，今夜去杀了许思铭，看我还发烧，还为那谁谁留在人间。

你敢，我威胁青蛇：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就和你翻脸，咬死你。

青蛇睬都不睬我一眼，呲了呲牙，真的睡了。

管他呢，睡一觉他就清醒了。我游出水面，外面已经是晨风徐徐。悄悄从喜雨亭柱子下溜上去，四周并无人注意突然间多了个女子。远远地，我看见到昨日和许思铭一起的那个茶园，他会在那里等我吗？

独坐在茶园，面对着形形色色的茶碗茶杯连同竹勺竹签，特别想尝试一下自己动手的过程。三倒腾两折腾，一壶我亲手沏的茶问世了，颜色好似那个颜色，味道却大不相同。有些燥，有些苦，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难道，这茶和心一样，什么样的情绪栽植什么样的东西？闭上眼，忍那股滋味流淌在喉间，穿越过肠胃，寄居在心头。

妮儿，你真的来了。许思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温热的手放在了我的肩上。不用回头，甚至不用睁开眼睛，只凭着他的气息缠绕在耳边，我……就已经醉了。

你真的爱我吗？我这样问许思铭。

真的，爱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不经意回头的余光里也全是你，整个世界，乃至整个人生，好像必须充满了你，我才能快乐地活下去。许思铭的声音像唱歌，像做了一夜美梦后的初醒。我的眼神空洞地漂浮在屋顶，试图找到一处空隙爬出去，却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手心。

看着紧握我的手的这个男人，他的面色像清晨第一滴朝露一样，渴望着爱情的亲吻。我听不清楚他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就那么看着。恍惚间，听他说带我去玩玩，懵懂地点点头，心想带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哪里都可以……

一天时间，我不知道跟他转了多少地方。最高的塔亭，最大的莲花，最深的地下宫殿，最土的泥雕艺术，最美的刺绣花架。他给我介绍着纷繁的雍城之传奇，什么“姑娘手，东湖柳，西凤酒”，什么“哨子面，锅盔馍，油窝窝”，一个接着一个，走马灯似的越过我的眼和脑，到最后，除了他的脸，其他的一切，都……一样一样的。

黄昏快来了，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拽起我，跑到了东湖内的一家玉器店里。店门前是清澈的湖水，里面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水藻。

他唤着那位站柜台的姑娘，问她定做的东西好了没？姑娘微微一笑，取出两个盒子。许思铭示意我打开，我猜了，里面肯定是玉佩之类，许思铭被我的猜想搞得有些丧气。打开，果然是一对玉佩，圆形的，雪白雪白，上面缕空着一些图案，中心各有两个字，一只是“吉祥”，一只是“如意”。许思铭说，在21世纪，这样的字眼已经很老土了，人家店里都不卖这样东西了，是他早上定做的。

为什么定做这个呢？许思铭暂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吉祥的玉佩挂在我的胸前，将如意的玉佩自己也收了。他说，与我而言，吉祥是最好不过的祝愿。而他呢，眼下，最最迫切的就是如意，希望如了他的心意。在他的感觉里，我就像是古代走来的小女子，就像画上下来的仙女，也只有这么古色古香的玉佩，才和着他对我的感觉吧。

感觉？我心里念叨着这个词，并翻来覆去煎炒了几次，最后确信，我对这玉佩没有感觉，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对人呢？抬起眼，碰到许思铭水一般抛来的眼神，似又醉了。

我们……去哪里呢？我这样问。

你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许思铭的气息再一次萦绕在耳畔，发了烧的，何止是心呢。这可是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