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挣扎着从床上惊醒的那一刻，血红的瞳孔中缀满泪水。预知梦残酷的画面在脑海中来回放映，它告诉我，尤加利会死。
“不会的……”我喃喃出声，像着了魔般毅然掀掉自己身上的羽毛被子，跌跌撞撞地走下床，越过冰冷的木质地板去搜寻那个古铜盒子。
窗外依然是一片漆黑的夜空，无月之夜。如果暗黑水晶真的能带来奇迹，那么这一切还扭转得及。
暗黑水晶，赐给我力量。
我颤抖着双手掀开那个刻着细致花纹的盒盖，室内昏暗的烛光摇曳，反射着暗黑水晶暗色的光芒，室内充斥雾蒙蒙的蓝光。
“暗黑水晶，给我召唤死神的力量，扭转他人的命运。”我喃喃出声。既然暗黑水晶不能左右生死，那就把死神召唤出来，他能改变命运，此刻我瞳孔中的目光有多疯狂？
短短几秒后，一阵阴凉的夜风无声兴起，吹落一片片枯黑的玫瑰花瓣，掉落在我紫红色的长发上，暗黑水晶散发出了光芒，蓦然间我看到那暗黑中夹杂一星浅色的亮光，忧郁地像小花一样绽放，那是冰蓝色的孤独。
我的血瞳在惊异中扩张，一瞬间，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像疯狂的蛇在我的脑海中舞蹈，十二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火焰，罗莎莉最后的微笑那样凄迷，死神残忍的微笑像在无声暗示，是我的存在带走了罗莎莉……
不要！我抱着头蹲在地上，一颗心几近崩溃。
暗黑色的光芒一点一滴地消散了，寂静之中我突然听到了几声低低的窃笑。是的，几声低低的窃笑，它们在这空间里留下细微的回音。
“是谁在那里？”死神吗？我轻轻地站起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游目四顾，但是，我看不到这里有其他人的存在。
寂静的步伐越过冰冷的木地板，当我疑惑地经过一面黄铜镶边的大镜子时，镜面却赫然映照出一个幽幽站在我身后的身影，我不由得发出细微的低呼，惊惶中看到一身黑袍映在镜面上。
死神！我慌然回头。
“是你在召唤我吗？”弧线优美的嘴角扬起微妙的浅笑，那是一抹不带任何感情，却完美至极的邪笑。是他。
十二年前的那个他……我曾把他的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而今他真的来了，就站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真的是你。”我站在他面前，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依旧一身黑，苍白俊美的脸庞极美，深邃的黑瞳幽幽的，他如同很多年前那样阴冷而带着距离感，却依然还是那份震慑着我的神秘。
“我还记得你，你是十年前那个拥有幽暝之瞳的女孩，你长大了。”他幽幽的黑瞳望着我，笑得有点暧昧，但他依旧只把半边脸对着我，低垂的帽檐几乎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
凝立在那里良久，我轻轻地蠕动双唇，却只能颤抖地说出这两个字：“帮我。”
“怎么帮？”他那漆黑如暗夜的眸瞳望进我的眼睛里。
“尤加利，他是不是会在这段日子里死亡？我梦到他离世。”
听到我这么说之后，死神迟疑地扬起一边细长的眉毛，然后他改为露出微妙的笑容：“是的，他会在三天后的正午死去。”
这句话顿时如同晴天霹雳，我瞬间喊了出来：“请你不要夺去他的生命！为了他，我不惜一切用暗黑水晶召唤你出来，我知道你可以的，就像你之前延续我的生命一样！”
“人类还真奇怪，好不容易得到暗黑水晶，你却想把愿望用在其他人身上？”死神幽邃的眸瞳望着我，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安琪拉，你真傻，你可以用这颗水晶实现你任何愿望，你可以住在豪华的大房子里，每天都有多得穿不完的衣服，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幸福，而你竟然就只为了召唤我出来，让我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这句话令我茫然，我开始在想，我召唤死神出来的原因，真的纯粹只是为了要他改变尤加利的命运？心里有一把声音在告诉我，其实有那么一点，是为了再次见到他。
“怎样？”此刻死神带着一抹笑问，眼神幽幽的。
“我希望你改变尤加利的命运。”我把话重新说了一遍。
望着死神的眼睛，我却无法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很希望能够见到他，这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存在于我内心深处的一种微妙的感情。这种感情我不懂。
5
第二天一早我就急急忙忙地把暗黑水晶送了出去，送到了一个同样凄凉的女孩手里，她和我一样，都像一朵卷曲着的花。
足足等了一个月，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与死神的约定终于像一个带来奇迹的魔咒，尤加利安然无恙。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维娜将嫁入贵族的消息，她终于能摆脱这个炼狱，过上无忧的生活了，像她这样的女人只要正经打扮起来也像贵妇。
“怎么？你不去看她吗？”此刻死神正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望着我，他的身体浮坐在半空中，身子微微向后靠，就像有一棵无形的大树伸开枝干承受了他的重量。
“你怎么还在这里？别缠着我。”我含糊地避过那个问题。其实我很愕然他能够主动出现，我心里有种莫名的小小的雀跃。
“失去利用价值就想把我甩掉吗？你还真无情啊，”他调情地回答，然后幽幽地说出一句话，“很快你就会明白自己有多爱她了。”
那一刻我没有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我怀念曾经的维娜，怀念当初的她张开温暖的双手迎接我的那一刻，看上去像我早逝的母亲。但我厌恶后来的她，是她自甘坠落踏入烟花之地，出卖自己的肉身与灵魂，那是有去无回的地方。
现在她终于得到她追求的生活了。我冷笑出声，却终究决定去看她最后一眼。
朔风萧瑟，当我来到熟悉的街头转弯角，却蓦然看到一个男人神色慌张地从维娜的屋子里跑出来，他惶然地跑掉，没有留意到站在转弯角的我。
出了什么事吗……？我踏着担心的步伐一步步朝那个熟悉的屋子走去。
轻轻地推开门，里面一切如故。
黄铜烛台上的白蜡烛依旧闪动着半明半幽的暧昧烛光，但在微冷的空气中，我却闻到了一种铁的味道，掺杂着一抹甜腻，与劣质香水混合在一起，愈发使人作呕。
我微微皱眉，分不清是自己太久没来这里，还是对她的厌恶已超出了界限。
寂静的步伐走进维娜的房间，我的全身却在那一刻凝注，瞬间，整个世界破碎的声音涌入了耳膜。
大片大片的红无声绽放，像一朵开到极致的玫瑰的凋零，维娜的身躯就躺在那片红色当中，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像狰狞的翅膀，而那失去灵魂的双瞳已黯然无光。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忘了移动，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好久好久。我第一次发觉，维娜那张已失去血色的脸很美，美得令人窒息。
“那么快就想抛弃我了吗……”我的嘴角微微向两边延伸，却构不成一抹笑。
气若游丝的步伐走出宁静的房间，我无力地靠在门栏上，阻止不了泪水疯狂地落下。
它汹涌而令人窒息地占据我的整张脸庞，却再也唤不醒她。
那一刻我才发觉，原来我是那么爱着维娜……
我狠狠地咬着嘴唇，整个身躯因哭泣而颤抖，却坚决不肯哭出一丝声音，直到自己口中尝到了一抹血的腥甜。
“是不是发觉了已追悔不及的东西？”轻轻的一把声音，死神的黑袍在我前方的上空绽放。
“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带走她！”我对着他喊，声嘶力竭。
“是情杀。”死神淡淡地回答，“这是她的命数，我只是负责带走她的灵魂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冰冷的瞳孔突然闪现出一丝爱怜，我可以感觉到他浮在半空中的黑袍在缓缓靠近，他轻轻地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说话了：“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那么悲伤……”
突然之间他没有再说话了，等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尤加利站在身后，他望着满脸泪痕的我吃惊地问道：“安琪拉，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好奇的目光越过我的身躯，想看看房间里出了什么事，我却把他挡住了：“别看……里面的一切会让人窒息……”在尤加利纯洁的瞳孔中，容纳不了死亡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