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力作何解释，只瘫软在长椅上，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将眼泪擦干，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她：“怎么样？找到云雅了没有？”
清雅摇摇头：“没有。不过姑娘别担心，我已经找到秀秀姐了，她正把王府里带来的侍卫都召集起来都派出去找人了，出口入口都找了我们的人看着，人虽多但地方不大，总会找到的。”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清雅看了这满地狼藉，只迈步向前，小声道：“姑娘，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在乔爷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想不明白，一直在姑娘身边，只有和乔志远在一起的日子能够看到她开怀地笑，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么？
韵怡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奔流而出，轻声道：“清雅，你说，如果让一个男人忘记你，用什么方法最好呢？”
清雅猛地醒悟过来，心中一惊，鼻头也跟着酸了起来，只抽了两下，才道：“你不是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吗？”
“这显然没有什么作用，他还默默为我做事。”韵怡抬起泪眼望着天空，模糊了视线，泪水完全不听她的心意，固执要往下掉，嘴角微微上扬：“不能再让他这样为我了，我现在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让他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坏女人。”
清雅在后面轻轻抽泣起来。
很快，两人相顾泪千行的沉默就被打破了。
家里的一个车夫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声道：”出大事了！姑娘！”
她有些虚弱地站起来，皱着眉头轻声道：“不要这样大呼小叫，慢慢说。”
“哎呀！”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声音丝毫不减，又吼道：“大爷受伤了！流了一地的血！”说完也不等韵怡，自己就先往前跑了。
“什么？”韵怡急了，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他这么火烧火燎地赶来，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跑，前因后果不交代，对性命有没有妨碍也不说，便忙拉起裙摆，跟在后面。
急坏了的车夫口中呜呜咽咽，什么都说不清，只一直强调柳从德伤得很重，这让韵怡心慌意乱，忙乱中险些踉跄着摔倒，清雅一时不防，来不及向前，眼看她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上，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拉住。
好熟悉的皂荚香。
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乔志远的脸。
他面无表情，与周遭爱慕成了鲜明的对比，将她扶好，他彬彬有礼地道：“这位姑娘，小心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
在他口中，自己由言儿变成了这位姑娘！这是她希望的结果，却让自己无法承受，她脸色蜡白，冲他点点头。
大哥有性命之虞，自己又怎么能总是在情事上徘徊呢？
一路向前，一路泪流不止。
自己也分不清，有多少是因为明白这一次终于和乔志远一刀两断了，有多少是因为担心大哥从德的安危，两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又想起先前车夫说的，流了一地的血，竟然忍不住浑身颤抖个不停。
清雅吓坏了，忙扶住她安慰道：“姑娘别担心，大爷历来心地善良，夫人又吃斋念佛，总是结了善缘的，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什么样巧妙的安慰也开解不了她此刻浓愁，她挣扎着往前走，轻轻地摇头，示意清雅不要说话。
乔志远心如刀绞，他恨自己没有骨气，连一个女人都无法忘记！
为什么她甜美温柔的唇中，能说出那么绝情刻薄的话！这些话刀刀见骨，但一看到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自己又忘了一切似的，只希望能够保护她。
郑宇看到了先前的一切，韵怡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就在他迈着步子要跟去的时候，及时拉住了他，冷静地提醒道：“爷！您忘了吗？先前柳姑娘告诉你，不要再管她的事！怕的是她那个相好知道了！这么大庭广众，您就别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凉屁股行吗？”
乔志远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不去，你去吧！”
无奈地摇摇头，深知乔志远的性格，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退步，若是自己说不去的话，他一定会自己去的。
郑宇忙跟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
云雅无助地捧着自己的手臂，从德肩膀中了箭，血汩汩流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雪白衣裳，一红一白对比惊心动魄。
此刻手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别害怕，有我在，不会让谁伤害你的。”
她该说什么？
明明是她要杀柳从德，为什么会变成有人要杀她？
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柳从德居然还替她挡了箭！
剧烈的冲击让她有些头晕眼花，眼前都是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所有的人看起来面目都那么狰狞。
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紧紧地闭上眼睛，拼命的摇头，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在看到柳从德为自己挡箭之后，明明有机会发射袖箭取他的性命的，自己却犹豫了。
她的袖箭能装六枝短箭，在出门之前，她细心在每一支箭头上都喂了见血封侯的剧毒，她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不会心慈手软的，这些剧毒能够确保她即便没有射中对方的要害一定能让他无药可救！
可是，她为什么不发射呢？那时他就挡在自己面前，完全没有人能够看得到是她下的手，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
韵怡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够呛，从德的确流了很多血，胸前的衣裳都湿了，云雅吓得脸色苍白，她忙上前去扶住从德，哭道：“大哥，你怎么样？”
从德白了一张脸，只微微地笑了笑，对她道：“言儿不要哭，大哥没事。”
后头跟上来的郑宇刚要上前，只见柳家人叫来了大夫，安王府的人也过来，便往后退开，只在后面默默看着，再回头，只见乔志远不动声色站在自己身后，也瞧见了这一幕，轻声道：“我们走吧！”
柳家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云雅呆呆地坐在从德园中的石椅上，置身事外一样冷眼看着众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女人们哭哭啼啼。
嘈杂中，她显得异常安静。
她的心中盈满了悲伤，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干枯的双眼只觉得痛，钻心地痛。
她恨自己心慈手软、临阵退缩，为什么柳从德可以和那个贱人一起灭了唐家，自己却连取他一个人的性命都错失良机，下不了手？
她的混乱掺杂着那个人的命令，唐家上下七十八口的惨死，那些江湖杀手口中的调笑，那支射向自己的暗箭，柳从德以身挡箭······
“云雅！”
像是从梦中惊醒，她站起来看着唤她的人。
是韵怡，娇美的脸庞上满满都是泪，忙不及擦拭，只抓住她的手道：“刚刚大哥醒了一会儿人，让我过来陪着你，说你吓坏了。”
这个男人做什么？
他怎么能在这种生死未卜的时候也用来虚伪做作呢？他能够让人灭了唐家，就该知道她唐云雅会来找他报仇，看似没有防备，却一早就知道她是唐云雅，看似温存体贴，却一直都对她敬而远之，说什么让她守孝三年，却又如此关心自己，不过是将她玩弄在股掌之上而已。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盯着韵怡看了半晌，才幽幽地问：“他怎么样了？”
韵怡擦去眼角的泪，微微笑道：“城里最好的大夫已经来了，他会好起来的。”
刚刚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过去，这是一个巨大的旋窝，只有开始，没有结束的旋窝，这里所有的人都只能在这个旋窝中浮浮沉沉，半点不由人，云雅想起那晚老妇人的话，心有余悸，防备地四下看了看，将韵怡拉到一边。
除了从德的房间，所有的地方都是安静的。
这里马上又要变成另外一个唐家，她默默地握住韵怡的手，憋了半天，只能小声道：“对不起。”
这个对不起中，包含了太多，为她所做的一切道歉。
韵怡只能听到其中一种，一心以为她说的是今天晚上从德受伤的事，反过来安慰她道：“大哥不会有事的，这也不是你的错！”
她木然坐在椅子上，看着来往的人都是昔日见到过的，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后一丝的希望泯灭，柳从德伤成这样她都没有出现？
就算要整个柳家陪葬，也不能只死一个柳从德，这太便宜那个贱人了！真正该死的人，是她！
她用力握紧双手，口中恨恨地道：“你大哥不是有个未婚妻吗？现在他那么危险，也不通知她吗？”
韵怡摇摇头，颦眉道：“他哪里有什么未婚妻！先前倒是有一个，往外地回来的，叫张菱的，还曾经借住在我们家里，可是不到一个月就退亲了。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系了呢！”
“什么！”唐云雅猛地站起来，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韵怡，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摇晃了一下，才又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