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等了。
韵怡捂住自己的胸口,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
两个宫女一直坐在她对面打瞌睡,手中还拿着抄下来的乔志远的“罪状”,猛然间看到,都吓得没了主意。
韵怡三天没吃没喝,脸色苍白,如今装病也水到渠成。
矮个子用力捶了一下手,才道:“这里距离公主寝宫实在太远了些!要是去请命来不及了,咱们得自己拿主意了!”
高个子听了,愣住了,才道:“咱们救还是不救,你聪明些,你来拿主意吧!”
矮个子摇摇头道:“好歹是一条性命,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但是······”
她后面加上的那个“但是”让韵怡的心纠了起来。
“但是什么?”高个子忙问。
“咱们只是要守住她,并没有说要保她健康,这样吧!横竖是公主自己下的命令,咱们就这么看着,等她咽了气就去回公主,这姑娘三天三夜不曾吃喝,饿死了。她要生气也好,要杀人也好,怎么都怪罪不到我们头上来!”矮个子说到这里,连忙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韵怡面前祷告起来。
“要怪就怪公主,不要找我们!”
“你一路走好,等你死了,我给你烧金山银山!”
······
韵怡心中哑然失笑,活着的人都不可怕,却害怕死了的。
原想这两个人搀扶自己出去找大夫,就能够借机逃脱,现在也好,她们一行在等自己死了了事,不如就将计就计,于是将头轻轻一点,屏住呼吸。
两人面如土色,半晌才用颤抖的手摸了摸韵怡的鼻孔,的确没了气,都虚脱一般跌坐在地上,矮个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才回头对高个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到公主那里复命去,等她来了,你只一口咬定她是饿死的,其他什么都别说,我来回答,记住了吗?这事情牵涉到咱们的身家性命,可一句话也不能错!”
高个子连忙点了点头。
矮个子出去了之后,高个子有些害怕,不停地闭上眼睛祷告。
韵怡悄悄睁开眼睛,见那矮个子宫女不见了身影,便索性坐起来,拿着声音大声颤抖着道:“还我命来。”
那个家伙听到这里,忙抬头看时,只见韵怡翻着白眼,举着双手正向自己走过来,吓得腿都软了,瘫软在地上,只哭着哀求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些人还真是奇怪!都这样了还不逃跑,哀求什么?韵怡心里着急,想了一会儿,便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到那高个子身边,她只吓得将两只眼睛紧紧闭在一起,双手抱在胸前,双脚不停地往自己面前蜷缩,好像打算缩成一个肉丸子似的,口中念念有词。
韵怡无法,便往桌上拿了一个花瓶用力砸在她头上。
一声脆响,手中的花瓶碎成几大块儿,那个宫女也应声倒了下去。
韵怡轻轻扔掉手中的花瓶碎片,低头瞥了一眼,心中只想,应该没事吧?不及细看,只怕矮个子又回来,连忙提起裙摆往外头跑去。
的确有水,但令人大失所望。
不过清浅的一条小溪而已,也就是仅仅能够将鞋子弄湿的深度。
再抬眼望去,这里像是那个嫔妃娘娘的寝宫,建筑颇具规模,也算是雕梁画栋,但却荒无人烟、蛛网遍布、满是灰尘。
正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出路,环顾四周,猛地看到到前面路上有一行脚印,便忙沿着脚印向外走。
这是打侧门出来,却碰巧遇到了矮个子宫女,好像忘记了什么又折回来,正好撞个正着。
这个矮个子可没有那么应付,见到韵怡,立刻意识到自己受骗了,马上向她冲过来。
韵怡慌不择路,扭头就跑,先前见识过这个矮个子的力气,能够一个人举起整张檀木桌子,自己若是反抗,一点儿赢面都没有,只有跑!
她用尽全力向前跑,矮个子用尽全力在后面追。
始终只差十多步,她再逃不掉,那个人也再赶不上来。
连着跑了两三个长廊,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矮个子咬牙赶着追上来。
韵怡实在跑不动了,连日来的饥渴让她头晕眼花,虚弱得随时可能晕倒,又接连跑了那么一大段路,双腿只如同灌了铅一样,难以迈动。
眼看那个面目狰狞的宫女便要抓住自己,韵怡索性猛地停住伸出一只脚来。
矮个子没有防备,一下子便被绊倒了,韵怡趁机往前跑。
又拉开了距离,但没过一会儿,又要被抓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
水声!
太好了!很大的水声!
韵怡抬头向前看,只见廊下一架花桥,桥下一条宽敞的河往下流去,水流湍急,卷着浪花奔腾而去。
她加快速度跑到桥面上,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再说桥上的矮个子宫女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倔强,宁可跃入河中也不愿低头。
小石头正好带人经过,亲眼目睹了眼前的一切,韵怡跃入河中,快到谁都来不及阻止。
小石头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去,他自诩水性不错,但在沿着河底找了一遍,却仍旧是一无所获,也有其他人跟着跳下来的,同样没有找到,不识水性的都沿着河堤向下找去。
矮个子宫女被抓了起来,见是锦衣卫,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将公主供出来,只是不住发抖,连话也说不出。
也算是天网恢恢,她这里不敢透露半句,那头高个子满头是血,傻乎乎地拿着剩下的纸过来,被抓了个正着,这一回,什么都清楚了。
乔志远痛心疾首,手中握着那张字迹稚拙的“罪状”,听着高个子宫女傻愣愣地诉说言儿如何在三天内不吃不喝也不愿意伤害自己,在逃不掉的情况下,宁愿选择死,也不愿意成为公主手中的对付自己的傀儡。
看着桥下湍急的水流和一无所获同样着急的小石头,双眼发热,一滴热泪滚下来。
不记得多久没有流过眼泪。
这一次,他真的失去了她!
他用力往自己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个蠢货!这个笨蛋!这个心胸狭窄的小人!为什么要嫉妒?为什么要不把她的话听下去?为什么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要那样深深地伤害她?
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死的人是他!
他重重地跌坐在廊下,将头埋在双手之间,久久不肯抬起来,郑忠在他身后,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滴,只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爷!不要太难过!”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之间乌云密布,不过一会儿,便大滴大滴下起雨来。
远处慢慢悠悠划过来一艘画舫,上头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太监,不疾不徐地对湖中的小石头等人道:“众位上船吧!这大雨马上就要来了,大雨一来,河水马上就涨起来,到时候再好的水性也没有用!”
上船之后,小石头见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便小声问道:“请问这位公公,这河水流到哪里去?”
那太监用手指了指前方,只淡淡地回答:“倾尽满河胭脂泪,血色宫墙外千里。”
小石头用力将脸上的水滴抹去,又轻轻撩起自己的衣裳,用力拧了上头的水,才又皱着眉头对他道:“烦请公公顺流而下,先前有个姑娘落水了,咱们好去营救!”
“满河冤魂随流去,痴人何苦徒伤悲?”那公公忽然扬天长啸一声,才又吟道:“一朝潮起一朝落,咫尺天涯泪漠漠。妄借流水寄情去,君可知妾心似火?”
吟到动情处,潸然泪下。
小石头有些怒了,便道:“你个老太监!让你划着船去找人你不去,在这里吟什么诗?这怎么是吟诗的时候?救人要紧!”
未等那老太监说话,一旁年纪稍大些的杨千户忙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裳,小声道:“客气些。”
那老太监瞪大眼睛看着他道:“我自守住这里开始,每年都有三五十个女人投河,从未有谁能够得救!若大人真想找到刚刚投河的那位姑娘,就到城西三十里的护城河边,幸运的话,还能找到一具浑身赤裸、毛发全无、肿胀变形的尸体,但是不是那位姑娘,谁也说不清了!老朽不过在这河上渡活人,不负责捞死人!”
说话间,画舫已经到了案边,那老太监将众人赶下船,顺流而去了。
小石头用力往石头上踢了一脚,对杨千户道:“这是哪门子的渡河人!实在过分!他是谁?怎么那么嚣张?”
杨千户冲他微微一笑,只点点头道:“走吧!先去换衣裳!再去看看乔大人!管他是谁!知道太多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石头瞥了他一眼,看样子是知道但却不愿意说,不过他刚刚说看看乔志远是真的。
说真的他有些害怕,从未见过乔志远这样子,他一直都像是一座巍峨屹立的大山,如今只见他蹲在花桥上,好像那座山已经轰然倒塌下来了似的。
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