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晚的大雪洗净了碧空，使周日这一整天都是朗照的晴好。虽说太阳的光力把外界蒙上的雪披蒸融的薄了些，但放眼望去，仍是一片茫茫的白意。砚寒和往年一样，在准备晚上周年庆典之前，先要去公司给客户派发回馈礼品，所以今天只我一人在家。而我一早起便没有出门见他，也没有与他讲过一句话。这种赌气的对峙我已经真心厌恶了，他的喜怒无常已经把我折磨的精疲力竭。昨晚明明是那样美好，原以为挣扎等待的3年终于盼来能与他回到从前的希望，可这无情的现实却又将它重重掷碎。我心里已承受不住这样的大起大落，这比从没给过我希望还要残忍。
而这日下午5点左右，外面的天已经基本蒙黑，一通姐打来的电话更让我之前复杂的心情又添旁骛。
“什么，郭主任约你出去想要谈谈我的事？”
“嗯，本来我想让他明天到学校谈，可他说在学校不方便。”姐在电话那头带些嫌恶的说道。
“那他干嘛找你？什么事还得在外面谈？”
“谁知道，说了一大堆恶心的话，还说要找我聊聊对你的感觉。我觉得啊，他最近几天肯定又对你心痒痒了。”我感觉表姐此时撇了撇嘴，“不过也好，我也正想和他好好谈谈这件事，看看他是不是对你真的又动了什么歪脑筋……”
挂下电话，我心里复杂的很。就这样一人独处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听得门口钥匙叮当开门的声音。
我没有如往常那样迎过去，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着。不久，砚寒换了拖鞋走了进来，他手上拿了一副少见的黑皮手套，左臂上搭着那件灰色羽绒服，而那条正在挪步的左腿，却微显吃力的踉跄。
“怎么了？”我看着他，没忍住的淡淡问了一句。
“没事。”
他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便把衣服和手套随意搭在了椅子上，面朝阳台的方向颠簸走去。那边在传来一阵滑轮流畅的摩擦声和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后，他便拿着换洗衣物和一个白色罐子从我眼前走进了卫生间。他关上了浴室的门，不久，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水泻淋漓的淋浴声。而我刚才也是看了大概，他刚拿进去的白色罐子，像是阳台药箱中的那瓶云南白药。
我奇怪的叹了口气，便起身习惯的把他放在椅背上的那件羽绒服折叠好。他的衣服很凉，还在散发着寒气，而就在我把衣服贴在身前对折起来时，却隐约闻见上面飘忽着女人香水的味道。我心中霎时一惊，不确定的又仔细拿近嗅识，香味果然浓重起来，而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羽绒服的胸口处还被静电吸附这一根打卷的女人青丝。
难道他……
我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流水声，想着他今天回来时的奇怪举动，心里越发的七上八下起来，彷如瞬间坠入无底深渊般的极度收缩。
不会的，他……应该不会的……
我在心底对自己拼命的这样安慰道。
等他出来的这段时间过得极为冗长，我一个人就这样站在屋里胡思乱想，终于听得了他开门的声音，而他出来时却已换好了内衣，使我根本看不到他腿上的伤。
“你白天去哪了？”我拿着他那件羽绒服走到他面前，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问道。而他只是带些不耐烦的草草说了一句“拜访客户”，便要到里屋去拿一会儿晚会要用的西服，
“那你衣服上怎么会有女人的香水？而且胸口的位置还居然有其他女人的头发！”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拦下，把手中那件灰色羽绒服举给他看后，便生气的将它掷在了身旁的沙发上。
他顿时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了像是意料之外的惊讶，但这失措的表情恍如白驹过隙，短暂的惊愕过后，他便换用一种我形容不出的轻屑眼神看着我。
“你什么意思？”
“你今天在外面到底都干了什么？” 我愤愤的喘出一口气的问道。而他凝视着我，嘴角却渐渐浮现出一丝浅浅的怪笑。
“怎么？就只许你在外拈花惹草，就不许我在外偷腥？”
“你，你说什么？”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般呆傻的立在那。
“你没听见吗？还需要我再说一遍？”
“你……真的在外面……”
“所以你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我对你兴奋不起来了吧。”
我睁大眼睛的看着他，感觉瞬间天塌地陷。
“那个人是谁……？”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即便我说了，你又能怎样？”
“……”
我一时气的说不出话，只觉眼里开始渐渐晕现出了水雾。而他却用鄙夷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摆出了一幅插着双臂的不恭态度。
“瞧瞧你这个样子，装作伤心的给谁看呢？这要是……让穆隽看到了，他恐怕是要难过了。”
“令砚寒你混蛋！”
我控制不住的冲他嘶吼一声，眼角的泪瞬间滑落下来。而就在我情绪激动之时，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令哥，差不多可以走了。”
他瞥了一眼前方的大门，在轻描的看了我一眼后，不紧不慢的走过去为绩原开了门。而我就这样在一旁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动，眼里已不能自已的涌出热泪。
“嫂子这是怎么了？”绩原进来后慢慢停下了脚步，吃惊的看着我。我下意识的偏过头，感觉这种氛围简直是让我窒息，便一怒之下揽了大衣，拽了包就要往外走。
“哎嫂子，你这是要去哪啊。”绩原下意识的挡在了我的面前，框在黑白条纹眼镜下的那双眼睛错愕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砚寒。而我这时才不经意的注意到，在绩原脖子的左侧位置上，有一道凝血的口子。我没有理会他的阻止，便强硬的用手抵过他的身子，直接冲出了大门。
“嫂子。”
“让她走！”
背后传来砚寒这最后一句毫无情感的话，在我听来仿佛是置了回音，被我飞奔出楼道的身影甩在了这灰暗的楼梯深处。
2
同样的时间，仍然是那家橱窗上画有圣诞老人笑脸的西餐厅，可虽然昨天的圣诞节已过，但餐厅中装饰的欢乐氛围，却仍显浓郁。
还是这席靠窗的位置，我呆呆的看着桌上那瓶缱绻在一起的白色绒花，不愿继续再向对面的穆隽倾诉下去。
从砚寒家里跑出来后，我无助的不知该去往何方。我不想回到自己家中，不想再听到父母对他破口大骂的气话，更不想看到他们为我担心的愁苦样子。我想到了姐，拨了她的电话，可无论打她手机还是家里座机，却都无人接听。我瑟瑟的走在街上，独自一人穿过这些店铺打出的一扇光明，一扇黑暗，耳旁刺来阵阵疾驰驶过的汽车噪音，眼中早已揉织了模糊泪光。而不知为何，此时的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总能出现在我最失落，最难过，最彷徨时候的人。
自从上回知道夏文秋找过砚寒后，我和穆隽便再也没有过来往。我这么做自是为砚寒考虑，而夏文秋却也老实了许多，从她见过砚寒后，也没再找过我的麻烦。虽然我知道这时找穆隽倾诉自是不妥，可现在的我真的已经崩溃。这种绝望的心境，已经让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淡而无味。
耳畔又传来了餐厅中那欢乐的音乐，三角铁的“叮铃”清脆伴着沙锤上下的“莎莎”快感，显得格外活泼灵动。
我们默默的相对坐着，穆隽之前为我点的那杯海蓝色的鸡尾酒，杯壁上还依然插着那片明黄色的柠檬，像位带着草帽的清新美人在孤芳自赏的静立着。不过此时的我已经豪无喝酒的念头，只觉心里很空，是一种不痒不痛，不轻不沉的感觉。
“那……你打算和他离婚吗？”
我对穆隽的话毫无反应。这个熟悉的字眼已不知被对少人提及过了。而可笑的是，以前的我总是马上可以坚决的说‘不’，而如今，我却连摇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会回到从前的。
原来，这真的只是三年来我自欺欺人的想法。以前的我，能原谅他的冷酷，能原谅他的喜怒无常，甚至，甚至还能原谅他上回真的想要掐死我的疯狂举动。但这一次，他所做的事情对于作为妻子的我来说，已经完全越过了我的底线。而他最后的那句“让她走”，却更像是一把尖利的冰镐，无情的锥穿了我的心，让我对他产生了彻底的绝望。
原来伤痕是永远痊愈不了的，无论它以哪种形式存在于我们身上，又无论它以哪种形式慢慢的淡化消失，最终都会烙进我们的心里，在我们不知不觉下慢慢腐烂。
我靠在椅子上，心情由刚才万念俱灰的死寂开始微微波动起来。我渐渐颤抖的发出了哽咽，双眼里慢慢湮没了泪水。我想到初中懵懂的我们一起坐在操场上仰望碧天中飞扬的纸飞机，想到大学时与他执手在校园里散步，想到昨晚和他一起在那家小餐馆吃着涮肉，在那家电影院看着电影，想着在那场唯美的大雪中，与他在那绵延的小河边上重温了过去，这些美好的记忆使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我趴在桌子上开始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仿佛是要把这三年积郁在心中的委屈全都倾泻出来一样。
欢乐的餐厅中，只听得那灵巧的音乐和我嚎啕的哭声。而穆隽只静静的坐在了我的身旁，轻轻的拍抚着我那震颤的肩膀。
冬日的清早与晚暮一样，天上同样挂月缀星，除东方有些渐青外，剩下仍是一派的黑暗。
我和穆隽就这样坐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我早已哭的冷静下来，穆隽也这样劳心伤神的安慰了我一夜。而老板看我这幅摸样，便也心好的没赶我们离去。我不知道现下是几时几点，只觉眼前是一片混沌，眼睛也有些酸疼的肿胀。而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突然亮了起来，那一闪一闪的来电显示，让我心里极度抵触。
“不接吗？”
我微微冲对面的穆隽摇了摇头。而电话在响到自动挂断后便又陷入了原先的沉默。可没多大功夫，手机屏幕便又再次亮起。这一次虽是短信提示，但那联系人的名字却仍是没有变，仍是那让我感到绝望的三个字。
我把头偏过一边不想理会，穆隽在对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将手机拿到了自己面前。而他在粗略浏览那条消息时，却突然张大了双眼，表情由之前的平静，迅速转为了惊恐。
“你表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