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妖变（7）

为了我脚心还残存的那块鳞片，为了我苦痛了千年的煎熬，为了我最后的胜利，我应该像疯了一样地游出去，去追杀那条蛇。

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这么做，我依然懒散地盘在床上。到了临门一脚，我却开始怀疑变成人形的价值，开始苦苦寻觅我要变成人形的初衷。玉簪现在与我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想不清楚以上那些问题，我就走不出这道门。这么久以前，我第一次想起这么问题，且在这么滑稽的一个所在。

不行，我要回广寒宫，我要去问问嫦娥。不，或许我该问问吴刚，在一千年前，就该问问吴刚。我迅速披衣浮出水面。

夜很静，月亮出来了，月牙状的，遮挡了大半清辉。我的心猛然一痛，停下脚步。我回去就为了问这个吗？我尚且丢失了初衷，他和她又能给我什么样的建议？或许，我仅仅是想家了，想找个借口罢了。或许我那丢失了的初衷仅仅是变成人，就这么简单。

我嘲笑着自己，依偎在池边，看着我那寂寞了千古、只剩下他和她的家。

嫦蛾不在桂树下。她去哪里了？一个人悄悄躲在屋里哭泣么？不会吧，再深刻的思念，过了千年，也就淡了。就像我，再想起吴刚，已经没有了忽如其来、不可阻挡的心痛。再痛苦的记忆，过了千年，也就轻了。就像我一月一次的磨难，虽然源源不绝，可神经早已熬浓了削弱它的汤药。更何况，嫦娥已经不止千年了。那么，她一定躲在暗处，在窥视着吴刚，没有吴刚，她能撑着活到今天？我不信。

吴刚坐在桂树下，在默默喝着酒。他一定在等心上人，他竟然没有等烦？一千多年过去了，难道这么执著吗？他应该都想不起当初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做了，应该已经不是当初的喜欢，而变成了一种习惯了吧？能为了一件事情傻傻地坚持下去，且将坚持的借口都忘记时，还能这样坚持下去的人，或许只有他了。我不算，因为，就在刚才，我都已经在怀疑了。

人间的男女可不是那样。他们会在爱的激情燃烧后，很容易地冷淡下来，冷淡在生活的点滴之中，然后又开始另一段爱情。也许正因为这样，人类才繁衍得这么快。而正因为这样，人类才没有别的物种聪明。几十年的经验能与千年万年的经验抗衡么？笑话。

一千年来，我一直能感到月宫里缺少了点什么，大概缺少了我的月宫，已经很难再让我有家的温暖。我多想吴刚能低下头看眼在人间已经生活了千年的小白蛇，他还会记得我就是园子里那条小调皮吗？总是偷喝他的酒，总是从他的床下搬走一些希奇古怪的玩意……

不想了，我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到月宫老家。我还没有把人类研究透彻，特别是人类不能像吴刚一样守那么多年的爱情。

我再次细瞅他遥远的表情，心下又升腾起一种希望，希望吴刚此刻也和我刚才一样，在怀疑所做的事情。他会改变吗？我这样问了自己一遍，就得出了答案。他不会，我也不会。接下来，我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找回玉簪儿，做一个彻底的人。真傻，我这么评价自己。

小白？呵呵，我的名字，她竟然敢用。她在哪里呢？这个舌头都没长圆的家伙。

我呼吸一口带着浓浓柳絮味道的堤岸，白天，她就在这里站着，我再次熟悉了她的气味，包括她离开的方向。夜晚是蛇修炼的时候，基本都是呆在自己家里，要找她也不难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游走在这座小城的上空，看着它整齐划一的街道和楼房。黎明了，居然还有那么多的灯红酒绿，车声歌语。人类啊，显见的是一日日堕落了。试想，这样的环境下，哪里还能有踏实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