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妖变（4）

为了照顾我的双脚，我一百年没到人群里转悠了。街上的男人不再把双腿和女人一样藏在裙下，女人也不再把自己裹得那般严实。他们公然地勾肩搭背当街转悠，手里还拿着花花绿绿的称之为手机的东西，像极了很多年前我见过的传声筒。

那玩意的所有人是个叫苏东坡的老家伙。那日，我在山坡上晒太阳，他疯疯癫癫地扯着传声筒和小孙子藏猫猫。我一转身，碰到了他的脸，他一转身，碰到了我的脖子。

当时我的鳞片只揭掉了头部，我以为吓着了他，打算装成一尊石像，蒙混过他的老眼。谁知道他精细异常，这么老了，眼神还是蛮好。他摸摸我的鳞片，瞅瞅我的样子，问我是不是女娲娘娘。

女娲娘娘？我没见过，他见过？

听我问，苏东坡哈哈大笑：世间人都见过，又都没见过。见过的是画像和传说，没见过的是真人。

如是说，我就明白了，那么，女娲娘娘于我而言，也是见过，又没见过。不过，从苏老头嘴里，我至少知道了，女娲娘娘和我长得很像。那么，女娲娘娘也是妖了？神仙的祖宗是妖？不可思议。难不成，世间的人见女娲娘娘是，女娲娘娘也和我一样，刚揭掉了头部的鳞片？

苏老头说，画像和传说中的女娲娘娘和我也不全像，我少了手臂。他还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女娲娘娘很善良的，为人间做了很多好事。

手臂？笨老头，我的手臂还得一百多年才能生出来呢。

那一天，他给我详细讲解了传声筒的原理，并说起他曾被贬过的一个地方，叫雍城，城内有个东湖，湖边有个巧手的女子，做个这么个玩意送与了他。不过，他好像不愿多讲那女子的故事，却是哀叹一句话，那句就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地方果真有这么手巧的女子么？多年来，我基本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却因为这传声筒似的手机，再一次想起了雍城，想起了东湖。当年，白素贞生活的地方据说叫西湖，而今，我却到了东湖，世间，难道事事均有注定么？怀疑。

东湖边上是形形色色的店铺，充斥着许许多多我未曾见过的玩意。我知道，社会的变迁是比过去快了很多。许多物件都需要我去熟悉，包括他们的服装以及举止。虽然我还是喜欢长裾飘飞的轻盈，可为了融进人群，还是换上了最接近过去那种服装的长裙。长裙样子有些接近我的上一套衣裙，只是质地没有我的好而已。看来，人类终究是退化了，当年的薄翼丝缎竟然消失的那般彻底。说实话，现在的这些面料穿在皮肤上的感觉不是太好。

我还剪了个时尚的发型，刘海整齐地倒向右侧，像把扇子，其他的头发拢起来，随意扣在脑后。看着发型，我觉得缺少了一点生动的点缀。拿出玉簪儿，别在发间，虽然心痛了一下下，但还是很快意。

发型师是个女人腔道的男人，他左手竖起兰花指，右手很夸张地捂紧嘴巴。他说，哇塞，美女的发簪好漂亮哦，很贵吧，赶得上古董的价。

我心想，这可不就是你们说的古董么，还是上千年的古董。一笑，将得意内敛，像他一样细声细气地说，不知道什么价，家传的。

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态中，我飘然走出发屋。女人腔道的男人在后面连声招呼着，美女，有空来哦，我等你。

去干什么呢？我懒散地晃悠着，寻思着。还是去现代城市最好玩的地方吧，我走进秦风路上的一家网吧。这是目前这个世界最吸引我的东西，那小小的屏幕里装载了太多的惊喜。我选了一处靠门口的位置坐下，背对着街道。面前的显示屏和键盘联系着我和网中的世界，身后薄薄的塑料门帘子又联系着我和门外的世界。

第一次进到这家网吧时，一个瘦瘦的男孩迎面走过来，提醒我要先去柜台开通个什么东西。不过，依就往时的经验，我明白他指的是钱。一个年代和一个年代的钱不一样。我的衣袋里装过金属，也装过银票。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银票的轻盈，所以，根据以往的经验，在步入这个“城”之前，我就在附近一个钱庄里选好了这座城的银票。红红的，蛮喜庆。不过，现社会更改了它的名称，现在的人类叫它“钞票”，收发它的地方叫“银行”。

拿出一张，递给男孩。我说，请你帮我，好吗？男孩一愣，即刻喜笑颜开，乐颠乐颠地跑去了收银台。不一会，他又跑了回来，看我没动。问我想玩什么。

玩什么呢？玩和许多人说话的吧，我见过这种游戏，一个个人画像晃来晃去的。

哦，美女，你是想玩QQ？有号吗？男孩迟疑地问我，有些被捉弄的疑惑。

没有，我肯定地回答。我需要有个人教我彻底弄懂这玩意。我微笑着对男孩说，边说边拎出一张钞票。

男孩无所谓地摇摇头，但还是迅速接过了钞票。拉了旁边一张凳子坐下，教我学习着这玩意。凭借比人类更加聪明的头脑，不到十分钟，我已完全搞定了全部。QQ上迅速加入了一大帮子画像。身边的男孩子那天还迟疑地问了我一句，他说美女，你是在捉弄我还是在考验我。哈哈哈。

不想这么多了，我这样说给自己。但还是远远地找着那个瘦男孩的身影，我看见他在收银台里忙乎着，并冲我打着OK的手势。那天走时，我又给了他一些钞票，从此，只要我来，他自动给我开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突然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