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志远心中大喜，忙应道：“言儿，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且说得知乔志远回来，韵怡哪里还能坐得住，连日来都想着乔志远那日在自己屋里对柳夫人说过的话，放弃自己的事业，娶她，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她一直很想这样，在他一直疯狂地最求能够成为一个知名拳手的时候，她多么希望他能够放弃那个小小的拳馆，那个总是让他受伤的职业。
可是忽然之间他说要为她放弃事业，她又坐不住了，女人终究是矛盾的，在他很重视事业的时候，总喜欢用自己和他的事业作比较，总想知道他更爱哪一个，可是当他放弃事业的那一刻，强烈的负罪感又让她痛苦。
韵怡现在就又很强的负罪感。
乔志远很有能力，他是藏在顽石里的璞玉，蛰伏在黑暗里的蝉蛹，她心里十分清楚，要在这样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得到提拔重用，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他刚刚才冒出头来，却要为她放弃一切？
要说他真看破名利，那是假话，若是这样，当日父亲给他选择的时候，他就不会犹豫。
她不能这么自私。
她只想痛痛快快爱他一次，不能用毁了他的一切来作为代价。
听到他的声音穿透那一堵薄薄的白墙，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一直告诫过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轻易地流眼泪，但不知道怎么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要落泪。
乔志远着急了，刚刚问她的话不回答，这会子只听到她轻轻抽泣的声音，便忙翻身上墙。
韵怡抬头见他的手已经搭在墙头，便忙擦干眼泪道：“不要过来！”她只觉得自己没有面目面对他。
乔志远不明白她的心思，只得放下手来，站在墙边，小声道：“言儿，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了？好好的，做什么又哭起来了？”
韵怡点点头，小声道：“志远，你恨我吗？”
这个傻瓜，他爱她，怎么会恨她呢？
乔志远靠在墙壁上，轻声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擦干眼泪，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才小声道：“你对我娘说过要辞去现在的官职，向我爹妥协的话是怎的吗？”
原来为这个，这有什么好哭的？乔志远轻笑道：“傻瓜，快别哭了！这是我的决定，是我自愿的，没有谁逼我。”
“可是。”韵怡哽咽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放弃大好的前程，也许，也许你不必那么着急，慢慢说服我爹，他也许会妥协呢？”
若要说只是说服柳老爷，他有更好的办法，那天柳夫人也看到他在言儿屋里，只要两人之间有了肉体上的关系，若是幸运的话，还能奉子成婚，可是这不能用，他珍爱她，就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这样能够成全他们二人，但是她一辈子的清誉都毁掉了，哪怕只是想一想，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心痛得厉害。
妥协，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想法，但却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他只想她心里好受些，便小声道：“其实是我厌倦了官场的斗争，只想过些平淡的生活，其实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你就够了。”
只要有你就够了。
这是最好的安慰，韵怡忍不住笑了一声。
会笑就好了，乔志远放下心来，也跟着笑了。
这句话，她等了好久好久。
他轻轻地敲了敲墙壁，想象着这一堵墙后面的她，美丽温柔，聪慧多情，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子，这样毫无条件地一心爱慕他，他何其荣幸！
她就像一张布满了五颜六色颜料的宣纸，一眼就能够将她看穿。
她爱得横冲直撞，不遗余力，起先吓到他了，后来渐渐发现这是天大的幸福正降临在他身上。
正如她所说，能遇上自己，她就是最幸福的女人，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样？
还想和她说说话，只听到那头清雅大声喊道：“姑娘！快回来！老爷和太太都来了！”
那头只听到韵怡小声说道：“志远，我要回去了。”
“是，慢慢走。”乔志远只怕她忙着回屋去会摔倒了。
韵怡轻声笑了笑，才应道：“你也好好休息。”
比起那些激情四溢的拥吻和触碰，这话实在客套生疏，但乔志远心满意足。
刚刚转头，只看到芳姿站在身后，只道：“爷，夜也深了，不要在这里跟墙说话。”
神出鬼没，脸上毫无笑容，家里有这样一个下人，实在让他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两声，转身往屋里走。
芳姿一路跟在后头，随口便道：“对了，爷，有件事情提醒您，这会儿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文夕姑娘还在您屋里呢！”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乔志远回头看看她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芳姿并不看他，只将视线放在地下，不卑不亢地道：“回爷的话，芳姿到了乔家也有一段日子了，您是什么样的人也略知一二，看到文夕姑娘这样对您亲热，又看得出您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柳姑娘，不免有些担心。”
这种担心绝对是多余的！乔志远有些心烦，只道：“文夕是文夕，言儿是言儿，有什么可担心的？”
芳姿的言下之意他不是不懂，只是难受，就像吞下一个死苍蝇一般。
有些人就是又这样的本事，心中秉持着一个理念就打算一条道走到黑，百折不挠、越挫越勇，芳姿大概就属于这样的人。乔志远的不悦并没有打消她说话的念头，只又道：“我有一句话要问爷。”
这倒是有趣，乔志远看着她道：“你心里不是早有想法，如今却怎么又问我的意见？”
“说白了我只是个下人，爷您怎么想，我就顺着怎么办。”芳姿说完，不等乔志远说话，接着道：“爷对文夕姑娘是哪一种想法，请明示。”
乔志远忽然之间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在这里藏着，这个丫头还真厉害！以往还真是小瞧了她，但转念一想，她从下便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什么样的龌龊手段没有碰到过，总是能够在任何时候都知道最利于自己的点。
他真自叹不如。
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但经过芳姿那么提醒，他再仔细回想，从广平府回来的路上，文夕总是跟在他身后，回到家里之后，帮他打水铺床，浆洗缝补，便是今天晚上的那顿晚饭，也是她精心准备的，如今看来，文夕对自己确有那样的意思，只能怪自己太粗枝大叶，对女孩儿家的心事一窍不通。
这倒是一桩麻烦事，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早该发现的。
芳姿见他陷入沉思，便轻声道：“爷，话也该说明了，若是您对于她有意，从今而后，她对您做什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您对她无情，我也该尽力劝止她。”
这个话说得不错。
他办事历来喜欢利落干净，不拖泥带水，如今这两相分明的处理方法他倒是赞同的，又想了一想，才道：“话虽不错，但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话论理也该含蓄些。”
芳姿便点头道：“爷只管放心，芳姿虽不识大体，倒也明白主仆之分，文夕姑娘是主子，做奴才的谏言，自然也该顾忌主子的面子。”
如此便好，他轻叹了一声，只往前走。
“爷！”芳姿叫住他道：“还是我先去吧！等我劝她回去了，您再回。”
见乔志远点头，自己才到了万福，往前头去。
文夕坐在炕上，看着窗纸上自己的剪影发呆，心中思绪万千。
怎么就长得那么平庸？若是长了柳姑娘那样儿，想必哥哥就会多看自己两眼了吧？
这会子他和柳姑娘在做什么呢？
看那样子，柳姑娘虽醋劲儿大，但看来却心地善良，只要自己诚心诚意服侍她，她总会被感动的。
正想得出神，只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心沉了一下，这不是乔志远，不等她细看，她屋里服侍的小丫头惜香和宝琴已经站在面前，轻声道：“姑娘，天色不早了，也该歇着了！咱们回屋吧！”
“不！哥哥还没回来，我再等一会儿。”她不过想多见他一面，难道这样也不可以么？为什么柳姑娘可以和他耳鬓厮磨，轻声漫语，自己的心就只能如同装在瓶子里头的美酒，只要他不想打开，就只得永远暗无天日躺在瓶子里？
二人见她不甘心，也十分为难，这头是固执的文夕，那头是不可违拗的芳姿，谁都得罪不起，惜香将宝琴悄悄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就在这儿看着姑娘，芳姐姐那里我去回话。”
宝琴一把拉住她，急道：“你慌什么，再劝劝，不是不知道芳姿那人，动不动就甩脸子打人，这没头楞脑一去，不挨打才怪呢！”
两人悄悄嘀咕被文夕停在心里，她轻叹了一声，只道：“咱们回去吧！”
得到这样的回答让二人如释重负，忙过来搀扶着出去了。从这以后，芳姿每每用些软手段，让文夕总是近不得乔志远。
文夕心里对芳姿的恨，如同月色下的树影，先是斑驳弄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明亮，照得一切都无足遁形。